“下河捉鹅医肚饿,吃完回家玩老婆。〖〗”
诗这个东西,其实见仁见智,俗即雅,毛太祖不也曾经说过“不准放屁”的雅句吗?
至少在秦堪看来,山下一群鹅这首诗很通俗,老少咸宜,文盲都听得懂的诗自然是好诗,当年白居易先生就是这么干的。
很显然,唐才子不这么认为。
“这是一首什么狗屁东西,竟然放在我的诗集里?”唐寅出离愤怒了,一世才子英名,因为这首诗一朝尽丧。
“这首诗……难道不是你作的?”秦堪使劲挠头。
他也糊涂了。
秦堪不是学中文系毕业,能记得这许多佳句已然是如有神助了,偶有差错在所难免,对一个几天前还挂在房梁上吊颈的人来说,实在不该用圣人的标准去要求他。
拍了拍脑袋,秦堪发现自己真的张冠李戴了,好象这首诗是周星星版唐伯虎里,四个猥琐的江南才子一起合作的……
唐寅的表情很愤怒,眼神中有一种将他除之而后快的浓烈yù望。〖〗
秦堪咧了咧嘴,有些尴尬。
读书人这都什么毛病呀,一首歪诗而已,何必搞得像杀了他全家似的?凡事为何不朝好的方向想想?比如你房间里的二百多两稿费,以及……交到我这么一个让你有钱买桃花坞别墅的聪明朋友。
说起桃花坞……
唐寅见秦堪抿唇不语,暂时放过山下那群鹅的事,又翻开诗集,指着某页印着的另一首诗,这回他的表情很jīng彩,好像被鬼吓到了似的。
“这首诗啥意思?‘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
秦堪有点不耐烦了,眼睛微微一眯:“这也不是你作的?”
睁眼说瞎话就不对了,读书人都是这种蹬鼻子上脸的德xìng?
“当然不是我作的!”唐寅神情气愤,又带着几分惊异:“我连桃花坞都没买下来,怎么可能作得出?不过……这首诗我只在心中打过几次腹稿,有几句关窍之一直不通,为何诗集上这首与我所思不谋而合,而且我苦心冥想的几地方也契合得如此完美?”
秦堪使劲拍了拍脑袋。〖〗
又犯二了,这首诗确实是唐寅写的,不过真实的历史上,这首诗还没问世呢,唐寅此时应该还在为桃花坞别墅奔波举债,哪有闲情逸致作出“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这么欠收拾的诗作?
穿越者的眼光太过前瞻也不是什么好事。
秦堪面不改sè的嘴硬:“唐兄,这真是你写的,不骗你,前几rì你我切磋诗文,醉之下一口气将这首诗诵读出来,愚弟我在一旁巴掌都拍红了,我们还为了此诗作成而浮了好几白,你忘了?”
瞧着秦堪诚恳认真的神情,唐寅呆住了,嗫嚅了好半晌,不确定道:“真是我作的?”
“你要相信我的人品。”
“我竟如此有才?”
“对,你确实很有才。〖〗”
“我真的很有才?”
“才高八斗啊。”
“我为什么这么有才?”
“你有完没完?”秦堪攥紧了拳头。
读书人真欠揍啊,怪不得秦始皇会焚书坑儒,可惜坑得不够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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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秦堪忽悠得摸不清天南地北的唐才子浑浑噩噩出了房门,他的状态很不好,像在梦游,嘴里喃喃念叨着自己的诗句,沉浸在对自己的崇拜中不可自拔。
秦堪嘴角又露出了微笑。
出版业的利润很丰厚呀,几首诗便换来了三百多两银子,看来跟这位唐才子合作还是很有前途的,未来必须要加深合作力度才是。〖〗
诗出过了,还出什么呢?
四名著如今还没问世吧?曹雪芹还只是他爷爷的爷爷的爷爷体内一颗单细胞吧?吴承恩的老爹和老妈刚结婚吧?
要不干脆把《金瓶梅》弄出来,借唐才子之名发行天下,不过伯虎兄可能以后要背上yín棍的恶名了……
转念一想,唐伯虎最擅长画chūn宫,貌似本来就是一条yín棍……
写本《金瓶梅》充其量也只是给他锦上添花而已,反正背黑锅他来,拿银子我去。
圣人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秦堪是君子,那么,让唐兄立危墙之下去吧。
正在做着发财的美梦,静谧的屋子里忽然传来一声轻咳。
秦堪吓得三魂出窍,定睛一看,不由愕然:“你从哪里冒出来的?”
杜嫣俏脸泛青,死死攥紧了拳头。〖〗
为何这家伙一开口就令人产生一种想在他身上施的强烈yù望?
“我,一,直,坐,在,这,里!”杜嫣咬着牙一字一字道,语气很yīn森。
秦堪一想,好像还真是。
这女人的存在感是不是太薄弱了?
“你还在我房里做什么?”
杜嫣杏眼一瞪:“你管我!”
秦堪苦笑,这就是蛮不讲理了,我花的钱住的房间,你进我的房间我却管不得?
从桌上拿过唐寅刚离去时忘记带走的诗集,杜嫣翻了几页,片刻之后杏眼渐渐睁圆,仿佛诗集有一种魔力似的,不可抑制的一页页仔细读下去,樱唇无声蠕动,像在品位诗中意味,不时抬起螓首,用一种陌生而复杂的目光看着秦堪。
秦堪心里咯噔一下,她的目光令他心惊肉跳。
良久,杜嫣合上诗集,唇角露出玩味似的笑容。
“这本诗集是唐寅所作?”
“当然,我负责笔录。”
“全部是他所作?”
“对。”
杜嫣目光瞥向桌上诗集的封面,语气平静道:“弘治十三年,唐寅陷科举舞弊案,朝廷内阁震怒,李东阳学士亲审此案,削去唐寅仕籍,终身不得为官,从此唐寅失意江湖,意气消沉,终rì酗酒狎jì,颓废度rì,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
“你说的这些关我何事?”
杜嫣嫣然一笑,道:“秦公子请耐心听我说完,很快就关你的事了……”
“唐寅革除仕籍后,其妻不堪贫苦,吵闹之后离他而去,唐寅独居苏州,靠卖文鬻画为生,书画所得皆用来狎jì买醉,终rì过得糊里糊涂,从那一年起,唐寅的诗风骤变,虽文采依旧,但颇多愤世嫉俗的偏激辞句,甚至有讽刺朝廷,辱骂权贵的诗文,只不过因为唐寅乃名满江南的才子,又是一个百无一用的书生,官府,锦衣卫和东厂番子懒得跟他计较,由他发发牢sāo罢了……”
秦堪慨然一叹:“好失败的人生啊,我应该把这些记下来作为我的反面教材,每rì三省吾身……”
杜嫣俏目流转,眼中仿佛含着粼粼波光。
“接下来我所说的,就跟秦公子有关了……”杜嫣的目光忽然变得锐利:“……以唐寅这几年坎坷的经历,又受过这般沉痛的打击,人与诗都如此偏激的现状,你觉得他有可能作得出‘人生若只如初见’,‘落红不是无情物’等等这些细腻优雅,不带人间烟火的绝世名诗吗?”
秦堪脸颊搐,紧紧抿住了嘴唇。
杜嫣仍不放过他,翻开桌上诗集,指着其中一首悠悠轻笑道:“恐怕只有这首‘别人笑我太疯癫’,或有几分唐寅诗风的神韵,其余这十几首足堪名垂青史的诗,作者另有其人吧?唐寅是个书呆子,虽有才华傲骨,却不通人情世故,某人可以拿他当傻子,但不能拿全天下的人都当傻子……”
秦堪紧紧抿唇,额头没来由的冒出许多细汗。
杜嫣定定瞧着秦堪,许久之后,幽幽一叹:“秦公子,你既有绝世文才,何必深藏锋芒,你……在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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