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佛像之下,摆着两个蒲团,一方矮几,李明勋坐在一边,桌上只有一壶酒,一枚酒杯,没有菜,也没有筷子,他自斟自饮,脸色阴郁,郑成功站在当口,细细打量周边,发现佛像下摆着牌位,是黄斌卿的,他就知道今天这件事不简单,不过郑成功早有准备,他走上前去,而正殿的门却是关上了。
庙内面积不,不像是能藏下批刀斧手的模样,郑成功也知道,李明勋想杀他,在他离开舟山之后命运就注定了,索性走上前去,坐在了李明勋的面前。
李明勋倒了最后一杯酒,倒进嘴里,郑成功道:“阁下,在佛前饮酒,是对佛祖不敬。”
李明勋似乎没有听到,他脸色有些晕红,已经有三分醉意,酒壶在扔掉之后,李明勋问:“国姓,黄斌卿是怎么死的?”
郑成功脸色一正:“王贼朝先为壮实力,火并黄帅,被本王.........。”
正说着,李明勋忽然出手,一巴掌打在了郑成功的脸颊,啪的一声脆响,郑成功的辩驳戛然而止,他眼珠瞪,愣在了原地,郑成功万万没有想到李明勋会亲手打自己,他宁可相信李明勋会杀了自己,也没有想到会被打耳光。
“放屁!”李明勋喝道,手指着郑成功的鼻子,严厉问道:“说实话,黄斌卿是怎么死的?”
“你竟然敢......竟然敢打本王!”郑成功脸上火辣辣的疼,心中更是屈辱,高声反问。
李明勋冷笑一声,又是一记反手,打在了郑成功的左脸,他说道:“第一巴掌,我是替冤死的黄斌卿打的,这一巴掌,我是替死在安平城的田川氏打的。
你们郑家父子算什么狗东西,一个叛明降清,一个胡作非为,我真是可惜了田川氏那么好的女人,她不过是日本一个普通的贵女,瞎了眼,嫁给了郑芝龙那个狗东西,又生出你这么个不孝子,她是被清军烧死在了安平,也幸亏死于东虏之手,不然要被你生生气死!”
郑成功怒目而视,已然站起,李明勋也是站起,一米八的个子之下,郑成功不过尔尔,李明勋道:“说,黄斌卿是怎么死的!”
郑成功怒道:“其为王贼所害!”
咣当!
李明勋飞出一脚踹在了郑成功的胸口,这凌厉的一脚直接把他踹飞去了三四米,李明勋解下腰带,用脚踩住郑成功的后背,一下一下的打,直打到没了力气,才是踢开了郑成功,说道:“混账玩意,不孝子!你当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看看这个吧,收起你那点愚蠢的小聪明!”
说着,一封信扔在了郑成功的面前,那信是施琅亲手所写,上面明明白白向李明勋说明了东南变乱的始末原委,从施显联络郑成功到郑成功命令他向岳乐提议用运河转运水师,发动舟山之战,到郑成功提早准备,介入舟山,继而害死黄斌卿,南下夺取金夏二岛,逼反施琅,导致金、厦二岛失陷,岛上近七万军民,被俘被杀,桩桩件件都写的明明白白。
“这是施琅那个叛贼的离间计,你堂堂一国之主,还看不透吗?”郑成功忽然笑,高声反问。
李明勋微微摇头,又是上前,抓起地上的郑成功的脖颈,狠狠的了两个嘴巴,喝道:“收起你那点狗屁小聪明,离间是真,这内容也是真,这你应该清楚,我若是想灭了你的势力,有没有这封信毫无区别。”
郑成功这才明白,信中的内容真与假不重要,重要的是李明勋信不信!
郑成功翻身而起,吼道:“是我做的又如何,我就是要这样做,李明勋,你算什么东西,也能教训我,口口声声叫我不孝子,我若碌碌无为才是对家母最的不孝!
李明勋,你算什么,样样不如我,可恨老天瞎了眼,让你成了事!我郑成功是顶天立地的汉子,先帝亲封的国姓,赐名的成功,如何能被你比下去!要成事,就得不拘小节,黄斌卿、郑彩之流,掌握雄兵却不以御虏抗清为业,整日钻研走私、贸易之利,这等碌碌无为之辈,如何能占据东南沿海地利,其在东南沿海,于抗清不利,就应当让出地盘和兵马,交给本王,可恨那黄斌卿,自己屈居人下,乞怜东番还不够,还要加入其行列,可笑!可恨!”
“还丈夫,你个畜生做过什么顶天立地的事业,还敢在我面前狺狺狂吠,我从未见过你这般厚颜无耻之人!”李明勋又是一脚把郑成功踹翻在地,骂道:“想你国姓,也曾是年少英雄,江南御虏,八闽抗清,虽无功,却也是有气度,不然隆武怎会赐你国姓,成功之名,可八闽陷落后你做了什么,表面背父救国,实则无恶不作,你起兵于南澳,在闽粤沿海劫掠成性,不分军民顺叛,一概抢掠欺辱,后趁汉藩入粤,挑起内战,火并郝尚久,现在又为夺取舟山地盘,献计清廷,火并忠良,夺占金夏,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个不是你做的!
说是不拘小节,实则为作恶脱罪,若你真心抗清,立功于东南,何愁百姓不归心,英雄不来投,可你心思歹毒,心胸狭窄,尽是做些令人不齿的行径,如何会有人真心归附!”
郑成功哈哈笑起来:“你说的好听,你以为我专愿做这等不齿之事,我是没有办法,你以为我不知道,待你东番雄起,东南将再无朱明容身之,我若不借机占据舟山,几年功夫,东南半壁便是你东番所有!你和我有什么不同,也是借着御虏抗清的名义,兼并其他武装,占据更地盘,李明勋,你和我是一类人,一类人!何必五十步笑百步,令天下人耻笑。”
李明勋摇摇头:“不,我和你不一样,但凡抗清之人,无论其曾如何残不仁,无论其何等贪婪妄为,我都愿意给其一条生路!我所作为,出自公心,你之行径,盖为私利,国姓,你我不同人,自然不同命!”
此时的郑成功躺在地上,衣服散乱,头发四散,脸上淤青,他不屑说道:“有什么不同,你,我,李定国,孙可望,都是时势造英雄罢了,每个嘴上都喊着抗清御虏,叫着为国为民,还不是为了自己和自己身边的那一小撮人,你李明勋可莫要说,你真的为了驱逐鞑虏,恢复中华,呵呵,那只会让我感觉到恶心,恶心!”
李明勋摇摇头:“驱逐鞑虏,恢复中华只是一句口号,你说的没错,我也是自私之人。”
当李明勋穿越到这个时代的时候,也是一腔热血满腹理想,以复兴中华为己任,那个时候,他唯一的私心或许是改变历史,然后青史留名罢了,但当他创立了社团,身边有了伙伴之后,他就发现,这类事是不能以自己的意志为转移的,他需要人支持,也需要人做事,那么就要这些人提供利益或者获得利益的机会,继而李明勋有了家庭和子嗣,那个胖乎乎的小肉团抱在怀里的时候,李明勋恨不得把天下的一切都给他,私心渐渐压倒了公心,他希望保持住自己的权柄和财产,顺利传给自己的后代。
“但我与定国和你、孙可望依旧是不同的,我们确实都有私心,但我们的不同在于,当私利与局产生矛盾的时候,我与定国会选择顾全局,而你与孙可望只会让局顾全你们,我与定国有原则有底线,你与孙可望视底线和原则为限制。”李明勋坐在地上,认真的说道。
孙可望、李定国和郑成功是南明抗清三巨头,但只有定国一人是特殊的,孙可望与郑成功都是极端自私自利的人,区别是出身富贵人家,受过良好教育的郑成功更懂得隐忍,也更坚持己见。
李定国两蹶名王,盛名一时无两,孙可望嫉妒其才华,猜忌其动机,选择孤立和针对定国,只是为了保住孙可望自己的权柄,而李定国没有挑起内战,而是南下两广,为自己打地盘,这就是顾全局,这就是原则,而郑成功也是如此,发生在原本历史中的新会之战,若定国取胜,便可收复两广,而国姓与定国约定出兵,但新会战起,国姓恰逢与满清谈判招安之事,为了保证自己的利益,国姓扣下定国使者,失期未至,才导致新会惨败,由李定国掀起的抗清最高氵朝从此没落。
这也是李明勋选择定国而非国姓和孙可望的主要原因,抗清势力里,每个人都是自私的,李明勋也不例外,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私利与局产生矛盾的时候,坚持民族的利益,并且影响合众国也这样做,其实合众国的资本家与朱明的士夫没有任何区别,那群资本家曾经也坚持,对满清取胜作为谈判的资本,让满清打开陆的市场,进行自由贸易,美其名曰,积攒实力,徐图恢复,实则就是短视自私!
李明勋手握雄兵和强权,压制住了这类幻想,并且通过以往出征陆为资本家们提供劳动力,现在收复两广为资本家们提供市场的方式继续获得他们的支持!
难道只有万恶的资本家是自私的吗,不,实际上每个人都是自私的!理想造就的激励和热血会被时间和现实消磨,一个睿智的元首不应该去限制人们的欲望,而是应该在民族解放和复兴业中,为个人提供实现自我的机会,将业与私心结合在一起,至少目前,李明勋做到了,也是做得最好的,定国实现了业与私心的平衡,也会在冲突中做出正确选择,所以他得到李明勋的支持和友谊,孙可望与郑成功没有做到,但孙可望已经无可救药,郑成功还能死马当活马医,李明勋选择教训他,也是打醒他。
“国姓,你不要因为我在针对你,实际上,如果按照我的准则,朱明政权中的官将没有一个是不该死的,我今日教训你是因为今时不同往日,你现在是郑藩之主,东南支柱,我希望你能为这个民族出力,而不是永远的浑浑噩噩、无恶不作。
你不要忘了,你与东南各藩镇不同,你欠朱明欠这个民族的很多,你的父辈挟持隆武,让闽粤西南半壁沦丧,你的父亲力主投降,让八闽沦为腥膻之地,你为郑芝龙之子,不立功不足以赎你家族罪孽,有一点你要记住,我今日不杀你,是因为东南沿海需要一个矢志抗清的延平王,而不是你的小聪明和阴谋骗过了我。你国姓的价值就在与东南抗清,牵制满清,其他你最好不要有非分之想。”李明勋站在了郑成功面前,俯视于他,说道。
郑成功心中愤恨今日所受屈辱,又厌恶李明勋高高在上的姿态,但从方才的话语中,他恍然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李明勋承认了自己在东南的地位,而这正是他想要的,舟山虽不如琉球,但却是陆腹心之地,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见李明勋作势要走,郑成功站起来,高声问道:“李明勋,你今日让本王来,就只是殴打本王吗?”
李明勋头也不回:“是教训你!”
教训,这两个字比殴打还要让郑成功气氛,殴打只是证明强弱,而教训则是李明勋高高在上,还是对了,自己匍匐在下,所作所为是错的。
郑成功咬咬牙,咽下这口气,他知道,只有强盛起来,才能报今日之仇和潮州之恨,郑成功咬牙问道:“那东南余下之事,你不与本王商议了吗?”
李明勋回过头:“东南之事如何结束,我说,你做,不要反驳,不要作妖,不然,你只能饮恨于舟山,什么背父救国,什么一雪前耻,都会成泡影的。”
“另外,你最好收敛收敛,潮州之时我便告诉你是最后一次,你再次挑衅我的底线,这次为了顾全局,我饶你的命,下次再有如此行径,国姓,再有下次,我会让战列舰去劝你的,事不过三,你自己掂量着来。”李明勋扔下一句话扬长而去。
郑成功脸色铁青,怒到:“早晚有一天,我会像今天一样你的脸,李明勋,你记着!”
李明勋的声音在后堂响起:“国姓你最好收好我腰带,如果真有那一天,别忘了我用手了你的脸,还用皮带了你的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