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尼,好奴才,你是从何得这般好东西的。”北京乾清宫里,福临看着挂起来的幅地图,面带兴奋之色,叫起来。
福临十三岁亲政,有其母辅佐,一直以来表现的少年老成,四年来,权未曾旁落,已然有所谓明君气象,但今日见如此宝贝,还是不免有些激动。
“启禀主子,这是五省经略洪承畴送来的。”索尼低声说道。
福临重重点头:“洪承畴也是一个好奴才呀。”
展示在福临面前的是一幅合众国标准的中国舆图,拥有专业的比例尺、绘线、图标,中国的山川河流在上面表现的淋漓尽致,这幅地图是洪承畴通过走私渠道从两广走私而来,然后在幕僚的帮助下添砖加瓦,把各地战局标注在上面,尤其以长江以南的形势最为精准。
在地图上,西起四川,绵延贵州、湖广、江西、福建几省出现了一条长达数千里的烽火线,在这道烽火线上满清军队与中明军队犬牙交错,在四川与贵州一带,是秦藩孙可望部,在广西、广东沿线则是中明盟军。在整条烽火线上,满清布置了两重兵集团应对,一则是洪承畴节制的五省部队,二则是新近御封的安亲王岳乐的闽浙重兵集团。
福临拿着最近半年收到的各类奏折对照,从东向西梳理着双方的战略态势。两广会战之后,盟军趁胜追击进行了一系列的拔点作战,重点就是拔出沟通广东内外的重要关隘和城市,满清军队因为新败而节节退缩,特别是两广会战的主帅被置之后,战场已经分割成两部分,东西不得呼应,盟军先后攻入福建、江西和湖南境内,但在攻占了各省之间的主要通道和关隘之后选择了停下。
而在西线,满清则略占上风,特别是李国翰与平西王吴三桂两部,原本在四川只有保宁一地,但在两广会战后,洪承畴命二人从汉中南征四川,如今已经夺占成都等四川城三十余座,将孙可望部压缩到了川黔、川滇边境的高原山地地带,而在湖南方向,也是如此,特别是孙可望谋取称帝之时,规模的向贵州收缩兵力,直接导致李定国衡州之战后占领的湖南许多城市再次陷落。
“如今孙贼可望与寇李定国、东番李明勋颇为不睦,倒是我清攻略西南良机呀。”福临站在那里,兴奋说道。
索尼道:“主子所言极是,如今我清已有天府、湖广两地,进攻西南,粮草不缺呀。”索尼连忙说道,索尼在多尔衮摄政期间屡屡遭受打压,而顺治亲征之后,立刻将其召回中枢,已经成为议政臣,在满清朝廷规模削降宗室在朝中地位的情况下,索尼已经是满洲臣之首了。
“索尼,东番与李寇素来强横,此番两广败后,为何没有深入湖广、江西和福建呢?”福临不解的问道。
索尼道:“其一是东番实力不济,两广虽然富庶却是养伪明两藩,便是有东番支应,一时间也难以继续北上的资源,其二便是岛夷的阴谋了。两广新败,三汉藩折损,我清虽然兵多将广,但却被岛夷牵制在多,若是南征两广,必须调辽东、山东等兵马,必然导致东番再从海上来袭,我清兵奔波南北,便是不战也是折损了,而两广为封闭之,从湖广、江南调拨粮饷支援,千里运输,损失颇多,若其攻入湖南、江西,粮饷兵卒利用内河转运,我清攻势更猛,岛夷实力远不如清,因此固守两广,积蓄力量。”
福临掌悦:“索尼,你真不愧是先帝所封的巴克什,真是聪明过人,岛夷那点心思,全然被你所探明了。”
索尼连称不敢,跪在地上说道:“主子天纵之资,哪里不明白岛夷的那些谋略,奴才本是愚钝之人,若非先帝训导,也绝无今时今日。”
福临对于索尼的忠诚是不担心的,毕竟是自家奴才,福临思索之后问道:“如今看来,我清仍然强于岛夷与朱明,断然不是某些人所言国势日微,此番博洛虽被重罚,但不过是堵住悠悠之口罢了,博洛实在是可惜了。”
索尼道:“主子这般说,端重亲王泉下有知,也是欣慰的。”
博洛回京之后,因为两广战败,加上宗室压力过,被削爵戴罪,博洛不甘,忧愤而死,但索尼很清楚,博洛在两广之战中并未有什么巨过失,两广之败,一来是盟军之强超出了满清所预料,二来三汉藩跋扈自雄,特别是战争后期,完全不听博洛所言,退居广州,困守孤城。
但如此战败,自努尔哈赤起兵以来从未有过,以往虽然在战场上折损宗亲王爷,但多是折将而不折兵,这一次,一下损折了近十万兵马,没有个人战出来负责是不可能的。
福临问道:“索尼,依你之见,岛夷下一步将会如何,湘、赣、闽三地,何危险?”
索尼道:“奴才以为,近期岛夷不会出击三省,实际上,岛夷在两广之战后,力进攻,粤省边境,旨在攻势防御,扩纵深而已,与清作战,其在两广更具优势,进入内陆反倒是劣势,因此,岛夷下一步将手云贵之事,整合西南的朱明力量。”
“是了,朕也是这般想的,若是三省无恙,那战场还是在云贵与闽浙两地,你认为,趁此机会,我清攻略何为好?”福临问。
索尼当即说道:“当然是西南!皇上,安亲王进攻舟山毁誉参半,虽说完全是郑氏作怪,但舟山之地孤悬海外,我清便是消灭海寇,还有东番岛夷再,想要东南安靖,毫无可能,倒是西南,伪明秦藩与岛夷不睦已久,正是我清绥靖西南良机,若我清趁机攻占云贵,则对岛夷形成三面夹击。”
“西南山高林密,阴湿多雨,我清铁骑施展不开,着实难以荡平。”福临不免有些为难。
“皇上一语中的,但从另一方面讲,云贵之地亦非东番所长,东番军队所仗无非是铳炮之利,步兵阵,火炮沉重,步兵阵亦需要战场施展,野地浪战难有敌手,但山川之地,也难发挥威力,云贵之交通,多沿河、夹谷地形,左右不相顾,两翼无法掩护,须得齐头并进,也正因如此,重兵集团难以展开,需多股精兵协同出发,岛夷与李寇如今在两广,做不到面面俱到,相对东南沿海,我清军在西南更有优势。
其二,岛夷强于兵精,我清强于军盛。攻略西南,我清完全可以从四川到福建的数千里战线上进攻,让岛夷首尾不相顾,此时精锐与否不重要,关键在于兵力多寡,而这正是我清优势之所在。
其三,西南有洪承畴经略之五省军,十余万人,纵然主动进攻兵力不足,但只需在中原、西北调遣,辅之以内廷之兵,也就是了。而安亲王麾下兵马不多,若以东南为主要方向,则需要调遣北方精兵,岂不是再给岛夷寇掠山东、辽东的机会吗?”索尼借助着那副新式的地图,头头是道的分析着。
“以你所见,还是主攻西南为好?”福临问道。
索尼道:“奴才正是这般想的。”
福临点头道:“洪承畴上书也这般说,只是自我清入关以来,海患日益严重,鲁逆方休,又有郑氏作乱,而岛夷在北洋一带盘亘不去,更是腹心之患。”
索尼叹息一声:“岛夷强于舟楫,非一时一刻所能解决,本以为安亲王督办水师,可灭岛夷于海外,但舟山一战,方才醒觉,海上作战,外海与沿岸两不相同,安亲王编练水师,可战沿岸,却不能进入外海,岛夷依旧是来去自如。奴才有两策,可纾解海患。”
福临连忙说道:“快快说来,来人,来人,赐座。”
索尼坐定之后,说道:“海患之首尚在岛夷,然岛夷实力尚弱,又力介入两广西南战事,想来再无资源投射北洋,近些年暂且不需考虑,除却岛夷之外,最猖獗者便是郑成功,郑成功如今占据舟山,劫掠闽粤,对其战不如对其封锁,多尔衮摄政之时,曾在朝鲜试行迁界禁海,效果显著,不如在东南也迁界禁海,令郑氏不得兵民钱米补给。”
“闽浙富庶之地,若是迁界禁海,恐伤赋税收入。”福临道。
索尼早有准备,说道:“主子心怀天下,却也无需在乎一隅之地,入关以来,东南从未平静,战一起,不仅闽浙赋税被截留,还要别调拨钱粮支援,若厉行禁海之策,以郑氏陆战之弱,必不敢若岛夷那么上岸决战,既无战,便可减少军费,所减部分则入国库,禁海而失,少战则入,两相冲抵,损耗必然减少。”
“只是迁界禁海只对郑氏有用,对岛夷影响不。”福临说道。
这却是实话,迁界禁海对郑藩的限制非常,因为郑藩需要上岸劫掠,与陆商人走私,一禁海,沿海无人,一切休止,但一切的根本在于,郑藩陆战力量太弱,满清禁海,少则二十里,多则五十里,若郑藩有强军可战清军,五十里又何足道哉,而合众国正是如此,在南方,合众国与盟军已有广东沿海(那时候广西没有海岸线),在北方,青岛要塞对清廷来说如芒在背,便是清廷对合众国禁海,也是无用,强军出征,深入内陆,还怕禁海么?
索尼道:“这正是奴才的第二策。”
福临面露喜色:“哦,如何良策?”
索尼道:“便是以夷制夷之策,多尔衮摄政期间,清量从南洋、泰西引入火器、战船之人才,这些年薄有收获,虽仍然不如岛夷,但面对伪明各藩已经是占据上风,清与岛夷器械差距日渐缩小,但在水师一面仍然过,非十年二十年可追上的,与其浪费税收去打造战船,不如与外夷联盟,共诛东番。
东番这些年,不仅屡犯清,还与泰西诸国不睦,前些年更是与西班牙、尼德兰等国接连开战,东番皆胜,攫取其利益,占据其领地,泰西诸国与其积怨已久,只是力不能及,只得隐忍,然东番日渐强盛,树下之树如何成活,泰西诸夷早有剿灭东番之心,若我清出面联络诸夷,商议海陆并进,协同进攻,以东番之国力,如何抵挡?”
福临思量说道:“朕听汤若望等神父说,岛夷水师之强劲,远胜陆师,尼德兰红毛夷为海洋霸主,亦非其对手,如今岛夷雄霸东方海洋,以夷制夷,泰西诸夷未必堪用!”
索尼早有腹稿:“主子,东番虽号称中华,与汉人同文同种,但其领土都在海外,核心利益不得离开海洋,待东番首尾不相顾之时,定然是弃陆就海。到时我清便可占据伪明所有国土,届时统一中华,以清代明,海上争雄胜败如何与我清有何关系,东番败也就罢了,若是胜利,我清早已肃清陆,还在乎岛夷区区兵马?”
福临听后,显然沉思,许久之后,说道:“索尼,你说的没错,这件事便是吩咐下去办理即可,由你总责,直接向朕禀告即可,迁界禁海,即可办理,以夷制夷之计还需徐徐图之,西南战局或许赶不及,但日后攻占两广,必定需要泰西诸夷在海上协助。”
“是,奴才遵旨。”索尼叩首说道:“只是迁界禁海之事,奴才希望主子许奴才便宜之权。”
“你还想做什么?”福临问道。
索尼道:“奴才以为,郑成功与其父一般,心中所想无外乎是称雄东南,若郑成功归降清,为我清镇守东南,许之一两藩地也是题中之意,因此,奴才想借助郑芝龙等人,招降郑成功,请主子俯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