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阿海骑乘一匹雪白战马驰骋在这片不太宽阔的峡谷抵达,从隐藏两个骑兵旅的山林到囤积海量粮草的营地,北达屉尾山南至松尾山,视察了整片战场,同时派遣各路侦骑前出,探查幕府军动向。
整体形势还是很不错的,骑兵旅在竹林之中安营扎寨,并且守住了屯粮之地,粮食和马料足够军支用一月有余,阿海感觉多了,他计划十天内击败德川幕府,屉尾山一带的丘陵上布置的是三本枪和雇佣军,在日本作战会后,他们的实力都有所扩张,除了原本精锐的经制之师,还多了新收的浪人武士和足轻,名义上有一万五千人,实际超过两万三。
河原田兵卫资历最深威望最高,战功也最显赫,得到了拥护成为了北翼指挥,实际上,他的实力也是最强的,河原田旅是三本枪、雇佣兵中唯一一个混成旅,包含了骑兵、炮兵和燧发线列步兵的军队,其所有的军械配置是按照合众国乙等军队配置的,但因为久经战争,战力不俗。
松尾山为主阵地的南翼则依旧是一片混乱之中,这里的兵马最多,超过了四万人,排出了厚厚的战阵,日本人作战喜欢动用各种器械相助,比如挡住战马的栅栏,抗住铁炮(火绳枪)的竹束,所以需要更长时间展开,而这支军队中那比例低的可怜的火器和量战力孱弱、战心不定的长枪足轻更是让阿海没有信心。
阿海支援了外样名十二门重炮,都是军舰上拆下来的旧式火炮,两吨的十八磅炮安置在固定的炮位里,给予了名了胜利的信心,让阿海失望的是,为了这些火炮战后的归属问题,诸名争吵不休,没有人希望岛津光久独占,阿海只得保证战后回收。
外样名们实力不济,阿海除了赠予火炮,就是让修筑更多的防御工事,出击通道有与没有都无所谓,毕竟阿海不指望他们来决定胜负。
巡视用了一整天,等回到帅帐的时候,阿海已然口渴难耐,他叫道:“弄些茶水来!”
“是,殿下!”一旁正在撅着屁股擦桌子腿的年轻人应了一声,飞快的离开了。
阿海坐在了椅子前,斥候们已经进来,或站或半跪的撒了一地,作战参谋和情报参谋各自带一个翻译询问他们侦查的情况,并且在地图上标注出来。
少许片刻后,作战参谋说道:“阁下,已然问明白了,幕府主力尚且在垣一带,正向关原移动。”
“那你估计,幕府军能否在九月十五日抵达这里?”阿海接过侍从递来的温茶,一饮而尽。
“理论上是可以的,但......但幕府军队磨磨蹭蹭的,恐怕要延误三五日。”作战参谋说道。
阿海一巴掌拍在腿上:“让参谋们想个法子,必须让幕府军如期赶至!”
作战参谋连忙应过,如今的倒幕联军里的参谋部并没有参谋长,主要因为这是个临时参谋部,参谋长应该有忠贞师师长李来亨,或者近卫旅长兼任,可这二人都不在,而作战参谋则来自统帅部,也算是知道一些内幕,阿海如今事事模仿六十年前的关原之战,从排兵布阵到战术使用都是如此,而非得让幕府军于九月十五日赶至,也是因为关原之战就是在六十年前那一天打响的。
那些嘴上没毛的年轻参谋们私下议论这是满足阿海这位元老的恶趣味,但作战参谋很清楚,眼前这位元老很快要接任执政之位,他需要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而日本这个对手着实孱弱,要想让胜利变的更伟,只能让幕府在其不能输的地方输,在最不能输的时间输,而这个节点就是,九月十五日的关原,六十年前,德川家康在这里战胜了西军,成为了征夷将军,主宰了整个日本。
作战参谋带着侦骑散去,阿海思索着如何让德川家纲加快脚步,却是见到身边的侍从跪在了面前,那侍从说道:“殿下,小人有一计可让德川逆贼如约而至!”
阿海看了一眼这位侍从,他跪在地上,脸贴着地面,身材瘦小皮肤较黑,仔细回忆也是没想起他的身份来,阿海是以行政官的身份裁决日本的一切事物,打仗只是其中一个部分,所以他只能临时组建参谋部,而身边也没有军中服侍的副官,本来这是要让他原本的秘书来代替的,但这个能亲近上国总裁决的位置引来了很多人的觊觎。
日本的名,无论是一开始投靠的还是后加入的,都想安排人到阿海的身边服侍,而海外归来的三本枪也是如此,阿海允许了几个人加入,但却对眼前这个人没有印象,阿海问道:“你是哪家的?”
“小人的养父是后藤信诚,小人名叫后藤小五郎。”侍从小心翼翼的回答。
阿海点点头,他一共接纳了七个人,四个是外样名的子侄,三个来自三本枪,河原田和高泽还好说,家族就安置在济州或者郁陵岛,只有后藤信诚不同,他的老巢在南洋的华城。
后藤信诚原本以为北上就是打仗的,却不知道打的是日本,而且打赢之后还要分配领地,所以他根本没有带家人前来,眼瞧着别人往阿海身边塞人,后藤也只能从后藤旅中找了一个关系最近的送到阿海身边,便是后藤小五郎。
“你说你有法子让幕府军加快速度?”阿海问道。
后藤小五郎说:“是的,阁下,可小人需要一件东西。”
阿海一摆手,小五郎便是去取了,作战参谋走到阿海面前说道:“阁下,这可是一个肯吃苦的人。”
作战参谋也是绳结党的一员,所以说话比较随意,阿海问:“怎么说?”
“您的副官长要求每个人要把您的盘子洗五遍,书桌时刻要一尘不染,但只有他一个人做到了,擦桌子是连桌子腿和桌子底部也擦的。”作战参谋说道。
阿海摸了摸桌子下面,果然没有一点灰尘蛛网,见后藤小五郎拿着一些东西进来,阿海问道:“这桌子是你擦的吗,为什么连下面也要擦,我明明看不到。”
后藤小五郎道:“身为一名武士,便是应该忠心侍奉主上,不得有半点失误,副官长要求我擦干净桌子,桌子底部也是桌子的一部分。”
阿海笑问:“你是武士吗?”
他不觉得后藤小五郎是武士,他看起来只有十四或者十五岁,而后藤旅是南华的经制之师,按规矩是不能要这么小的军人的,后藤旅的武士就是军官,他也不可能是军官。
小五郎脸红了一片,继而慷慨说道:“小人还不是武士,但只有以武士来严格要求自身的人,才能成为真正的武士!”
阿海微微点头,他遇到李明勋的时候,还不如小五郎,但那个时候,阿海便是有了跟随李明勋做事的想法,在马尼拉,他求李明勋收他为徒的时候,李明勋便是要求阿海能做到自己做的一切,严格的作息时间,每天坚持的高强度训练,阿海做到了,坚持了,才有了今天,他感觉后藤小五郎很像那个时候的自己,而且比自己更懂得慎独。
“好吧,小五郎,你先说说你的法子吧。”阿海说道。
小五郎趴在桌子上,用毛笔在拿来的纸张上由上到下写下一万吉六个字,写完之后,小五郎说道:“这是六十年前,关原之战中西军统帅(实际统帅,名义是毛利辉元)石田三成殿下的旗印,指的是天下,一与万是万民,吉是幸福,即让天下万民都能过上幸福生活的理想。
如果把这做成旗帜,那么就能震慑德川幕府,让其快速赶来了!”
阿海同意这种说法,原因在于,这杆旗帜就会像李自成在中原喊出均田免赋口号一样,这个口号喊出的李自成就不再是流贼的,而是有了取朱明而代之的政治势力,而一万吉的旗印也就是告知德川家纲,若是不胜,当被取而代之,虽然这是一个谎言,但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元老院的元老们知道阿海对日本的态度,即便是松尾山上那些名,也是不知,岛津光久之所以如此卖命,还不是希望战胜德川幕府之后,阿海能支持他为新一代的征夷将军吗?
“这是个不错的法子,小五郎,你真的是后藤信诚的养子吗?”阿海问道。
后藤小五郎只得实话实说,他是后藤的养子不错,但却是后藤在登陆日本后收的,小五郎只是一个贫民的子,从名字就能看出,他是家中老五,像他这样的庶子,地位是很低的,幼年时父亲就死了,不得已给长兄当牛做马,后忍受不住长兄的虐待,逃离家乡做了雇工。
“你为什么会说汉语?”阿海问道,他不敢相信一个人会这么快把语言学的那么熟练。
“小人曾在长崎做过小商贩,会一些汉语,被父亲收养后,又学了一些。”小五郎认真说道。
阿海笑了:“那也了不得,你知道嘛,学习语言快速也是了不起的才能,河原田兵卫当初就因为这个得到了元首的赏识呢。”
“是的,也是因为这个,我被后藤殿下收养,只是因为我拉不开强弓,没有武艺,只能为殿下打理一些小事,但是我相信凭借我的才能,还有吃苦、坚持,我肯定可以成为武士的。”小五郎非常老实。
身体的弱势是不可无视的,即便是在合众国军队中,合众国线列步兵的身高要求已经从一米六渐渐提高到了一米六五,掷弹兵更是需要一米七以上,骑兵也有类似规定,海军更不用说了,水手的活计都是体力活。
阿海道:“我给你一个机会,如果你能把这一万吉做成一杆旗帜送达幕府军中,并且带回德川家纲的亲笔信,我给了在四国岛上给你一千石的封地,如何?”
后藤小五郎喜过望:“不,我只要一百石就可以了,小五郎的性命根本不值那么多钱。”
“你可真实诚,总裁决阁下的话,说出去岂能有收回的。”作战参谋也是笑了。
后藤小五郎连忙磕头,继而离开了,他只是求了一匹马而已,看着他抱着马脖子快速离开的狼狈样子,阿海禁不住还是笑了:“你觉得,他能成功吗?”
“成与不成,也不过是不值钱的小人物罢了。”作战参谋随口说道。
一天之后,后藤小五郎出现在了阿海的面前,他果真带回来了德川家纲的亲笔信还有一件礼物,在信中德川家纲声言要在九月十五日那天战胜倒幕军,如此说了,幕府军必然会如约而至,而那件礼物只是一件简陋的蓑衣。
后藤小五郎讲述了他的办法,他把后藤信诚送给他的一件望远镜给了德川家纲,告诉他,这是总裁决的礼物,希望他用这杆望远镜看着自己军队覆灭在祖先崛起之地,这显然是激将法,但很管用,德川家纲写下了书信,送来蓑衣,立誓要在胜利当日,让阿海穿上这件蓑衣,浇上明油点燃,而这是日本领主的传统刑罚——蓑衣舞。
九月十五日,天色微明,号角声此起彼伏,一道道由士卒组成的洪流从各山口汇聚而来,每一支都举着不同的家纹,细细数来,足有一百多家,德川家族的旗本骑马在各地划分战地,各路兵马率领锐卒进入,而数千骑兵则直接挡在前面,掩护幕府军展开,而阿海没有命令骑兵出击骚扰,纵然骑兵将领和名们觉得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但阿海却认为,六十年前可没有这部分。
而在桃配山顶,征夷将军德川家纲正拿着望远镜观察着倒幕军的阵列,因为还是凌晨,那支传承自德川家康的望远镜的镜片着实浑浊,实在看不清什么,只是看到旌旗遍地,刺刀如洗,朦胧之间,一杆旗帜从屉尾山脚高高竖起,上面写着:一万吉。
六十年前,也是这个时间,也是这个地点,石田三成也在那里谋划对德川家族的战争,德川家纲一身戎装铠,看到那旗帜,道:“哼,石田三成在那杆旗帜上仅仅三个时辰,我会在伊吹山下,再捉到一个石田三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