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洋战区的军比想象的要快一些,到了下午尚未日落,第一波海军陆战队士兵一个营就从胶州湾驶来,他们乘坐的是本地派遣到灵山岛的桨帆船,吨位多在一百五到二百之间,既能在外海航行,也能直接驶入胶州新城,而部分士兵需要在青岛要塞再换乘小型船只才能驶入。
陆战队进入新城之后,直接上岸列队,没有与本地百姓发生任何纠葛,直接进驻了浮桥两岸原本属于胶州营的军营,与王林麾下士卒控制了浮桥这个联通东西的要隘。
从第二日中午开始,队人马从海上而来,主要是陆战队和舟桥营、宪兵三兵种,胶州新城和青岛要塞两方面都派遣小船只帮忙接驳,一整天时间,就上岸一个陆战旅和一个舟桥营,以及直属马凯的宪兵队。
胶州新城及其周边的气氛有些诡异,首先是本地的百姓对量进驻的军队有些担心,虽然马凯已经命人贴出安民告示,宣告本地为合众国所光复,但一切如旧,不强行剪辫也不强制易服,也会严格约束士卒,但本地百姓仍然惴惴不安。
其次是新城东西两边,旧城的胶州营和新城东面,青岛要塞北面的东营,全都进行了戒备,山东提督高第一面与合众国接触,商讨改旗易帜之事,一面命人集结军队,想要把东营的四千步兵调遣到胶州营去,实际上,高第此时已经懊悔,他万万没想到,周子生和王之文瞒着自己把胶州新城卖了一个价钱,如今他手里值钱的就只有这一万多兵马。
马凯派人去了一趟胶州营,与高第进行了交涉,高第的条件很苛刻,要求得到和过往义从军一样的待遇,继续领军为将,高第希望得到合众国的整编,把其麾下绿营整编成一个拥有万人规模的乙等师,当然,在人事、财政等权限上,高第不敢有非分之想,可惜的是,此时的北洋战区已经不需要这类部队了。
在马凯的眼里,安定因为驻军增多而有些涣散的人心比满足高第那些权力欲望要有用的多,但马凯又不能拒绝高第,实际上,在这类问题上,除了战区司令部之外,根本没有人可以做出承诺,未免高第狗急跳墙,在陆军主力尚未赶到之前破坏本地的秩序,马凯一直敷衍着高第,什么都答应,但什么也都不答应,派人去交涉,然后请示,继而商讨,等高第以为有好消息来的时候,陆军主力已经从青岛要塞上岸,北洋战区已经派遣武行率领陆军第2师、第21师以及一个骑兵旅在青岛要塞登陆。
王之文坐在轿子里,双眼无神的看着眼前晃动的布帘,心里却是想着在马上要成立的胶州军管会之中能谋得什么职位,忽然轿子一停,没来及反应的王之文几乎一脑袋钻出去,王之文喝骂道:“什么情况,连轿子都不会抬了吗?”
外面却是毫无反应,只因为实在过于嘈杂了,频频传来的叫好声如同山呼海啸一般,王之文掀开布帘,管家正仰着脖子张望,刚剃了的脑袋锃光瓦的,十分惹眼,但王之文却很满意,他抬头看了一眼,远的十字路口聚拢着上千人,频频有人欢呼喊好。
“王成,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王之文对管家吩咐道。
管家乐颠颠的去了,不多时跑了回来,说道:“老爷,前面是治安局在惩治恶霸呢,咱快点走吧。”
“惩治恶霸,咱走什么!”王之文瞪了一眼,怒斥道,说实话,王之文也是心虚,以往虽然他在胶州新城经营了自己的名声,但有些事情光靠施舍捐助是做不到的,手下着实养了几个恶霸痞子,干那些腌臜事也是他们出马,他虽然不是恶霸,却是恶霸的后台,如今改天换地,分外忌讳旁人谈及以往的脏事。
王成知道犯了自己老爷的忌讳,连忙解释说道:“现在是在开批判会,待会就要上枷游街了,您坐在轿子里,八成是要被冲散的。”
王之文点点头,下了轿子,见运河里倒是不堵,说道:“寻条小船来,我坐船去军管会。”
王成立刻去办了,王之文打着伞坐在小船的马扎上,看着十字路口的情况,那里搭了一个台子,上面跪着七八个人,男女都有,都是新城的恶霸痞子,还有张贴的罪状,王成倒是会办事,搞来了一张给王之文,王之文一看,上面简单写明了这些人的恶行。
欺男霸女的闲汉、码头上拉帮结派欺负力巴的团伙头子、缺斤少两强买强卖的奸商、恶语伤人挑拨离间的‘媒婆’、诈骗钱财的神棍、还有几个兵痞山贼,每个都没有什么背景,每个却都是与平头百姓息息相关的渣滓,被老百姓深恶痛绝,而主持批判会和游街的,就是新成了的治安局。
治安局如今有三百人,其中二十人是从青岛治安局调来的,身居高位,负责指挥调度,传授工作方法,八十人是宪兵,负责执行,其余都是从王林的胶州营里挑来的人,这些人就负责整个新城的治安和巡逻,而治安局还在完善,还有消防、防疫、交通等几个部门在筹划,而这些部门很程度向王之文这些开明士绅家族开放。
“真不愧是本营来的人啊,见多识广,便是这一招,足以赢取人心了。”王之文赞叹说道。
王之文来到鸿运酒楼门前的码头,上了岸一路进入二楼,这里已经被征用成为军管会的驻地了,马凯已经选择了办公室行使职责,王之文进了办公室,看到周子生正汇报情况,周子生歉然说道:“马长官,高第那狗东西还是不肯放弃兵权,脑袋里就想着作威作福,我着实是没有办法呀。”
“你是怎么跟他说的?”马凯问道。
周子生道:“也不敢多说,更不敢劝,就是说替他在您面前说话。”
马凯到:“你做的很好,高第那边乱的,但仅凭他手里这点筹码,是肯定保不住军权的。”
王之文道:“如果是这样的话,东营那些兵马怎么办,据说有四五千人,加上家属,两万不止呢。”
“对,高第这狗东西,非得让东营的人先回胶州旧城,才愿意改旗易帜,生怕自己的筹码少一块呢。”周子生恨的牙根痒痒,他现在巴不得和高第撇清关系,怎生找了这么个贪权恋栈的蠢货当女婿呢。
马凯问:“我想,如果不让东营的人过河,高第就得招惹是非了吧。”
“很有可能,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他也肯定知道,合众国军一到,他的身价还会再降一半,我想,不光东营,只要高第知道军已经赶到青岛,八成也是要闹一闹的,毕竟......毕竟他还可以选择满清。”王之文看了一眼周子生,提醒道。
周子生小心问道:“马长官,战区司令部那边......怎么说?”
马凯道:“哎,高第的那些条件,一个也不能答应,两位,高第可是合众国光复北方面对的第一个高级将领,如果这厮都能满足诸多条件的话,那日后会有一百个高第跳出来呀。
战区的意思是,胶州营的兵马是不指望了,顺从也罢,附逆也罢,只要不闹出兵灾就可以了,可东营挡住了青岛要塞进入胶东的必经之路,战区那边接触了几次,都是不成。”
周王二人算是明白了,现在的关键是把青岛要塞上岸的陆军主力调遣到新城这边来,保护新城不受损,为接下来对登州、青州方向的战斗做准备,可如今的情况是,东营的人铁了心和高第绑在一起,如果陆军强行闯关,很可能爆发战斗,如果让高第误判,出兵新城,那就糟糕了。
以新城此时的兵力,倒也不是打不过高第胶州营那一万兵,关键是新城是一个没有防御的地方,高第如果产生误判,可以派遣人暗入新城,光是放一把火就能让合众国这段时日的努力化为泡影,更重要的是,只要打起来,城内好不容易稳定的人心还会涣散,新城可不是那种封建王朝的人口聚集地,这里是手工业中心,随便一个韩平式的匠人逃走,都会导致工坊的生产力下跌。
“能不打就不要打,就算是高第继续附逆,去了青州也无妨。”马凯悠悠说道,这也算是北洋战区的态度。
胶州营加上东营,合计不过一万四千兵,能打的也就直属高第的四千新军,这样一股力量,在决战中根本不算什么,远没有保持本地安定的环境重要。
“那就不打,让东营的人去胶州便是。”王之文笑着说道。
“就让他们这么过去.......对战区司令部不算什么,但却是我......是咱们胶州军管会的失职啊。”马凯说道,为了群策群力,果断把眼前这两个人精拉进来。
周子生道:“是啊,浮桥都在新城里,两万人,四千兵过境,闹将起来如何收拾呢?”
王之文当机立断:“城北有一个渡口,让他们在城北渡河........。”
“可这么放走四千兵,终究是咱们工作的失误呀.......,也是便宜高第那狗东西.......。”周子生据理力争。
马凯抬手制止了周子生的话,微笑看向王之文,说:“王老先生显然是妙算在胸了呀。”
王之文笑了笑,说道:“长官,咱们下一步的工作就是拥军,如今缺少的可不就是人嘛,东营这两万人可都是能干活的呀。”
正如王之文所说,胶州新城之所以被化为军管,目的还是为了拥军,本地的一切都要支持军队为先,不光是工坊里生产的货物,在新城还要为军人修筑营房、建立补给所维修所,旁的不说,光是几万十几万军队的衣服浆洗就让本地的妇女忙活起来,如今胶州最缺少的就是人口。
王之文见马凯点头,他把自己的计划说了出来,最后说道:“这么办虽然不能拦住完全拦住东营的人,但雁过拔毛,能拦下一个是一个呀。”
“好计策!”马凯称赞道。
三日后,胶州新城北渡口。
这个渡口还是当年合众国驻防登莱时修筑的,后来有了浮桥,也就取消了,渡口常年没有人修整早已破败,两岸倒是还有码头和几所房屋,东营的人两日前从东营开拔,一路向西,被勒令从这里过河前往胶州营。
东营有四千人,但还有家属,总计超过两万人,两万人从东营出发,一路吃干粮喝凉水,到了北渡口,却发现只有四五艘破船,两万人用这些船渡河,没半个月根本做不到,率领这支军队的即墨总兵夏贵一看,顿时怒不可遏,但行军队伍里却是一片欢呼,因为新城军管会已经在渡口东岸柳树丛摆开了上百口锅,锅里炖肉,馒头管够,说是要欢送即墨营。
“妈的,新城那些杂碎搞什么鬼,到了胶州,非得告知提督人,好好收拾这些家伙。”夏贵了马鞭,终究没有发作,他的亲兵找了一栋还算完整的房子,让他歇脚。
柳树林里,绿营兵和家属正吃着东西,向招待他们的人打听新城里的情况。
“你们还不知道呐,哎呦,新城来了的新朝兵没有三万也有两万五了,听说青岛那边更多,没过来就是怕和你们起冲突,我可是听人说,这次新朝要从海外调二十万军来!”
“胡说,至少三十万!”当即有人反驳。
“你怎么知道?”有绿营兵问道。
那人撸起袖子,说道:“我家哥哥是巽阳铁坊的管事,他说,新朝军光是在巽阳铁坊就订购了两万口锅,你们想想,这么多锅,加上军队自己带的,可不得三四十万人嘛。”
绿营兵皱眉说道:“也不知是敌还是友啊。”
“是啊,高帅到现在也不明说要不要归附新朝呢,我可不敢和东番兵打,我听跟着帅下过江南的老兵说,新朝军队都有保命符,他们打仗敢冒着铅弹炮弹冲锋呢。”
“最好别打,最好别打。”
一群人嗡嗡说个没完,方才那人却说道:“你们不想打,索性不去胶州营也就是了。”
“嘿嘿,不去营,俺们吃什么,虽说时常欠饷,但在营里,也能每月领些粮食,隔月领一两银子呢。”绿营兵摆摆手。
那人一拍腿,说道:“嘿,还惦记那点小钱,现在新城到都是活计,你们不知道,就连码头给新朝军扛包的力巴,拉车的脚夫,每个月也能弄一个银元呢,那饭也是管饱的。”
“就是,现在新城各作坊,施工队,哪个不在招人做活,各位兵爷有不少人会些手艺,就算啥也不会,只是搬砖运瓦,也能混不少银子,你们还不知道的吧,军管会已经开始招标了,要在东城外盖一万间房子呢,给新朝军队当营房!
别说咱们能抗能运的男人,就算是女人,给浆洗缝补衣服、做饭烧水,也能赚钱,说实话,我家婆姨现在领着几个娘们专门给新朝军队洗衣服,赚的比我都多咧。”
绿营兵听了这话,问:“我们也能干?人家也要我们?”
“你这话说的,你脱了这身衣服,剪掉辫子,谁知道你以前干啥的,就算你不愿意去,让老婆孩子寻个活计,先安顿下来,总归跟你受苦的好吧。”那人笑着说道。
一群人聊起来个没完,方才渡口还抢船渡河呢,现在一个个都使唤不动了,到了下午天凉快了,就看到一行人从新城而来,扛着桌椅板凳,搬着黑板文书,进了柳树林,寻个凉快地方,支起黑板,上书两个字——招工!
几十个人排一排,各类招工简章打开,那是无所不招,会手艺的匠人、不会手艺的力巴、会洗衣服做饭的娘们、捡柴烧水的半孩子,就连五岁的孩子都招,一人一个箩筐,在街道上捡拾粪便,维持新城卫生,一筐也给一个紫楼铜子,还管饭。
更让人称奇的是,就连军管会的人都开了一个招聘位置,消防队、防疫队、治安队,要求倒是有些高,光是能写会算就难倒了很多人,但这位置可是吃皇粮的,让人垂涎欲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