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战。
裴成义再次抵达这里的时候,李君度早已等着了,看着英王不似前些时日那般狂热,裴成义心中不禁咯噔一下,当日在御前会议上提出的五路北伐计划部分是李君度的手笔,而裴成义提出的冬季进攻都没有融入进去,原本英王是志得意满的,但不曾想御前军机会议上,计划并未通过,冬季进攻的理念再次被提及。
“殿下。”裴成义主动打了招呼。
“将军无需多礼。”李君度微笑说道:“我本以为五路北伐计划会被通过,但不曾想皇上对避免满蒙部落西逃如此挂心,看来先前是我小视了您的提议。”
裴成义道:“只是侥幸而已。”
李君度没有客套,说道:“这两日我亲自问了几个蒙古勋臣,按照他们的说法,冬季的草原冰雪无定,有些年份会形成雪灾,连月雪,足可齐膝,而有些年月,则经年无雪。但天公是否作美,非人力所为,我担心,若冬季进军,碰上雪天气而车载马驮不便,若碰上无雪天气,则不可随意取水。而北伐在即,总不能今年天气不适,便等明年吧。”
裴成义点点头,他这两日也一直在筹划此事,心中早已有所计较,说道:“草原宽广,东西绵延千里,各方天气都不同,不能一概而论,末将以为,还是选择重点突破才是。五路北伐,西路军职责最重意义最,是否能利用冬季天气,只看西路军即可,倘若照顾五路,实在难成。”
李君度听了这话,眼中满是赞赏:“我也是这个意思,来,裴将军请坐,咱们好好商议一下。”
裴成义坐下后,说道:“虽说皇上有意冬季进军,可冬季进军也并非那么简单,是雪前进军还是雪后进军,殿下可有定策?”
李君度把想定的意见说出来:“我的意思是雪后,也就是帝国六年的十二月中下旬或者帝国七年的正月,可以根据积雪厚度调整西路军规模,若是雪太厚,便可派遣先遣军团进发,若无雪或少雪,可西路军直接开拔,而且定在这个时间,也有利于其他几路配合,虽说西路军先进军,有利于阻断清廷退路,可若是其余四路,特别是中路军滞后太多的话,容易造成西路军孤军深入的局面,若清军围攻,恐生变。”
裴成义细细思索,深觉有理,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可以这样向皇上禀告,由皇上定夺。”
李君度点点头,他摆了摆手,示意旁边的参谋和侍从都远离一些,说道:“将军久在草原,对各部实情、地理环境了解很深,北伐之时,有将军在皇上身边,我这个做子的也就放心了。”
裴成义看着李君度的做派,知道他言不由衷,定藏着什么机锋,也就不敢搭话,只是不住的赞英王孝心,李君度见他不松口,索性明言:“裴将军,五路北伐,西路军职责最重,我来领西路军,将军以为如何?”
裴成义听了这话,立刻明白了李君度的意思,虽说西路军要从云中绥靖区出发,但谁都知道,最适合领这支兵马的,就属他裴成义了,方才李君度奉承,就是想让他随王伴驾,把西路军主帅的位置空出来,这个位置空出来,李君度的机会就了。
“殿下说笑了,北伐国战,岂是我一个小小的将军胆敢置喙的,特别是选将用人,那是得皇上钦点才是,我以为好,皇上未必以为好,不是吗?”裴成义说的是滴水不漏。
“若将军愿在皇上面前为我谏言,我必有厚报。”李君度索性把话挑明了。
裴成义摆摆手:“不敢,不敢,末将不敢担此重任,而末将以为,殿下与皇上是父子同心,殿下这些年镇兵经武,威名赫赫,此次国战,皇上自当重用,何须末将去说呢,末将人微言轻,怕是让殿下错了。”
李君度见裴成义无论如何都不答应,剑眉竖起,冷哼道:“此战事关帝国百年基业,西路军之重,将军不是不知,你不助我,也莫要有误国之举,七万军交给黄口小,这是拿国运去赌!”
裴成义这才明白了,英王是认定自己是太子一党,怕把向皇帝进言,把西路军交由太子率领。裴成义自然不会这么做,却也不想一辩,径直起身:“殿下小瞧裴某了,裴某蒙天子擢拔,才有今时今日,又如何有误国误民之举,告辞!”
裴成义扔下这话,转身就离开了,李君度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喃喃说道:“果然是个铁骨铮铮的好汉子,党与不党的,看来不能听别人胡言乱语。”
御书房。
李明勋在炕上与李定国相对而坐,说道:“这冬天的京城就是寒冷,好些年没在南方越冬,倒是想念的很,定国这几年在南京,冬季是惬意的很呀。”
李定国笑了笑,端起酒壶给二人满上,说道:“冬天的南京虽说比北方暖和些,但在这个月份也是冷的很,而且是湿冷,也是不好过,听说申京好一些,但也是够呛,若说冬季气候爽利的地方,我觉得还是昆明好些,四季如春,可惜皇上是没法享受春城的惬意咯,倒是我,等卸了肩上这担子,还是想去昆明颐养天年,到时候皇上可别拘着我不放,昆明那秦王府我可没卖,君度在西南主政的时候,都是住在那里,听说没少给我添砖加瓦了。”
“你倒是好想法,只是你肩上这担子是那么容易卸的么?”李明勋笑着把温好的酒下肚,继续说道:“你就这么想要交卸差事,不为子孙后代想想?”
李定国摇摇头,神情有些落寞:“不想了,我那几个子你都知道,不想了。”
李明勋顿时感觉后悔,不该提及此事。李定国女倒是不少,但真正成器的没有一个,原本这也不算什么,毕竟到了他这个地步,子孙太有能耐未必也有施展的机会,但李定国终究是个特殊的,帝国建立之后规模的清算,在清算末期,曾经掀起过一阵算旧账的风波,毕竟京城算是不战而降,清廷高层投降的很多,许多当年与李定国对阵的人多成为了阶下囚,这些人提供了很多当年的讯息,特别是西南三藩与清廷暗地勾结阳奉阴违的事情,其中就包括李定国的两个子,有与清廷暗通款曲的行迹,书信等实证都有,李定国英雄一世,誓死抗清,不曾想自己的子有如此恶行,这不仅让他脸上无光,心中也是芥蒂难消,一直与子们疏远。
(原本的历史中,定国死后,李嗣兴等子投顺满清,还官拜都统,任职宁夏总兵等职)
不光是李定国,李明勋也对此介怀,这些年也从未重用定国的子们,也只是不追究责任,将来承袭荣王一脉的爵位也就是了,但此事提了出来,李明勋索性把另一件事也说了出来:“定国,安全局送来了一个关于你幼子的消息,嗣业或许还活着,如今被囚于漠北。”
“真的?”李定国的眼中闪过了一道光。
李定国的小子李嗣业是在济尔哈朗征讨云南时候被俘的,但清廷却宣传是其主动归降,清廷放弃京城遁逃漠北的时,李嗣业不知所踪,原以为是死了,但最近得到消息是被带到了漠北。
“他是真的被俘的,而非投降。”李明勋知道李定国的顾虑,直言说道。
“那又如何,人在满清手里,不过当成一张要挟你我的牌,怕........。”李定国说着,眼睛里闪过泪花。
“我的意思是,把他想法子弄回来。”李明勋说道。
“怎么弄回来?”李定国问。
李明勋道:“换俘!我也阿海商议了一下,北伐之事非同小可,要做足准备才是,所以政治上的交涉必不可少,或许可借助换俘、谈判等事让其放松警惕。既然作战那边已经定下冬季进军的方案,这个夏秋我们可以做做其他文章,我准备派遣一支使团前往漠北,换俘也可以作为其中一个条件。”
“皇上,就怕鞑虏狮子开口!”李定国说道:“他们若提出要拿顺治去换,怎么办?”
“自然不能换福临,不过他们若敢拿这事来说,我就把李嗣业的性命和福临绑在一起,他们敢杀李嗣业,我就杀了福临。”李明勋脸上露出狠辣的神色,铁了心要保住李定国的血脉。
“如此........若能真让李嗣业回来,我........。”李定国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有些不知所措。
李明勋摆摆手:“你我兄弟不说这个,我是真有一个问题要问问你的意思。”
李定国道:“皇上请问,我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五十多了,戎马一生,到了这个年纪宗室感觉做什么都有些力不从心,有时候脑海里总是浮现出二十年前的画面,但是早饭吃了什么就死活记不起来了,我真是老了啊........。”李明勋感慨道。
李定国立刻明白了皇帝的问题,是选定继承人的事。
“不是已经选定君华了吗?”李定国问道,他记得皇帝在这个问题上一直很坚定的。
李明勋把作战刚刚上交的作战计划递给李定国,说道:“看看君度这孩子的杰作,想想他的过往,总觉得让他做个闲散亲王可惜了。他实在太像我了,像的到了我看他就好像看镜子的地步,我总是忍不住去想,如果我是君度,我能忍受碌碌无为的后半生吗?”
“确实有些可惜,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一国不能有二主。君度功勋盖世不假,可国会和内阁未必会支持,实际上我可以负责任的说,除了元老院,不会有人支持的,议院那边一直很担心这件事,君度做事太独断专行了,很多人担心,他当了皇帝,就是真正的九五之尊,一言九鼎了.......。”李定国说道。
李明勋哪里不知道这些,帝国确实有皇帝,但并未施行帝制,而英王若即位,怕是最终还会变成帝制,这也是李明勋一直担心的事情。
李定国道:“我觉得皇上可以和君度好好谈一谈,以他在军中和勋贵中的威望,等几年接我的班执掌元老院。至少他还有事可做,可以施展抱负.......。”
李明勋摆摆手,显然不考虑这个选项,他问道:“这次北伐,君度是参与好还是不参与的好?”
“他不是已经参与了吗,这个计划就是他主导制定的。”李定国诧异。
李明勋道:“我说的是领兵。”
李定国深吸一口气,直言不讳:“太子和英王最好只有一个人随您北伐,而这个人也该是您的继承人。”
李明勋点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其实南京那边不喜欢君度,对吗?”
李定国想了想,给出了一个更出乎李明勋预料的回答:“不是不喜欢,而是害怕,君度比皇上更让人觉得恐惧。”
“屠龙的英雄变成了恶龙,真是可怜的孩子。”李明勋感慨说道。
李定国看着神情落寞的皇帝,二人此刻是惺惺相惜的,都是为孩子而忧虑,但相对于自己不成器的孩子,皇帝的忧虑在于孩子太过于优秀了,他没有说出无力的安慰语言,而是说道:“皇上,你才是屠龙的英雄,幸运的是,你没有变成恶龙,这也是帝国臣民的幸运。”
“或许吧。”李明勋满饮一杯,靠在了柔软的垫子上,心中却是思绪万千,此刻的他是真的后悔了,不该当初引导长子走上将军的道路,统帅的道路,或许应该像培养阿海一样培养他,但此刻后悔也已经是来不及了,那个时候,他可没有想到会在短短二十年里就夺得天下,那时候他最担心的是自己突然的死亡会让自己的基业旁落他人,也担心无法在一代人时间里完成驱逐鞑甪恢复中华的伟业,那个时候,是真的把君度当继承人培养,可当他成长起来,需要他继承的事业却转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