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尔羌汗国的司马依汗是一个市侩而聪明的人,他不会任凭帝国方面借着朝贡来占自己的便宜,而叶尔羌汗国所的位置也让他作起来非常简单。
这些年,司马依汗每年都会向帝国进贡,但只有少数的战马,部分的贡品是叶尔羌汗国特产的玉石、宝石,司马依垄断了这些商品,然后定了很高的价格,长久以来,司马依都会派人把贡品送到西安,然后把皇帝回赐的各类瓷器、丝绸、金银器带回去,宝物换宝物,谁也不吃亏,而且,每年贡品的价值都在上涨。
朝贡的目的是限制外藩的实力,一般来说,一个扎萨克只会要求一千两左右的贡品,但叶尔羌汗国是一个人口达到数十万的国,贡品价格一路飙升到了四十万两每年,当然因为双方交易的东西价值都很高,往往也没有多少货物。
“一直以来,司马依汗都在耍弄他的小聪明,特别是傍上王爷这棵树后,在车上,声嘶吼着,喊叫出的却是悲惨的遭遇,家中的妻在挨饿,孩子们营养不良,牛羊瘦弱不堪,却没有草料饲养,话音一转,就是痛斥作威作福的领主们,他们住在暖和的仓房里,享受着火炉和热菜饭,却不肯施舍一点汤品给忠诚顺从的属民们。
当声音短暂停止的时候,数千汉子高举起了锄头、铁锹和镰刀,喊出了要粮食要生存的口号,而这个时候,一支百余人规模的骑兵从远疾驰而来,两支纛昭示着他们的身份,木拉伊台吉和西热科里台吉,是在场所有人的主人和领主。
马鞭在人群中响,战马嘶鸣,横冲直撞,似乎要冲进人群,把刚才发表演说,进行动员的人抓出来,可当骑兵进入人群,却是被锄头拉下来,饿极了的汉子们一拥而上,用尽全力的招呼,片刻之后,两位台吉在十几名护卫的帮助下逃跑了,而那群汉子却押着几十个被捆起来的人到了农垦工作队居住的土坯房子前,到了木合买提的面前。
农垦队员握紧了能找到的一切武器,想要关门的时候,却被木合买提阻止了,数千人围住了这个院子,木合买提毫不畏惧的走出来,对着一众乱民说道:“诸位,这里的一切你们都可以拿走,请不要伤害这些人,他们虽然与你们不属于一个族群,也不信仰伟的主,但他们是善良的,无辜的,你们的遭遇与他们无关呀。”
刚才站在车上发表演说的汉子听了这话,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匍匐到木合买提面前,说道:“尊敬的贤者呀,我们就算是饿死,也不能伤害这些兄弟,在过去的几个月里,他们与我们一起工作,把面饼分享给我们的孩子,教授我们丈量测绘的技巧,教我们辨识能吃的野菜,他们与您一样值得尊敬,谁若伤害他们,谁就会下地狱呀!”
数千人纷纷称是,一众农垦队员才是稍稍放心下来,木合买提说道:“那你们为何而来?”
为首那人说道:“我们听说,朝廷拨付的工食粮和赈济粮已经到了,但是木拉伊台吉他们却说没有,说朝廷背信弃义,您是尊贵的贤者,是仁慈正义的智者,您亲眼见证了我们的悲苦,是不会诓骗我们的,我们想问一问,究竟粮食是不是到了。”
“是呀,木合买提人,您每天都会去宫殿,您应该知道呀。”
木合买提脸色严正,说道:“在至的主面前,我不能说谎,在过去的七天时间,我确实看到了有四支驼队或者车队进入了仓,但货仓和麻袋里是什么,我并不知晓。”
“每支驼队有一百多骆驼,那种四轮的车有四十多辆,对吗?”有人显然也见过了。
木合买提点点头:“确实如此。”
“朝廷已经发了粮食,是他们故意不给,这是要饿死我们呀,我们辛辛苦苦垦荒这么久,难道连一点粮食都没有吗?要粮,要活着!”
“要粮,要活着!”
宫殿。
这其实就是帝国西征时候修筑的一个军仓,但因为占地规模,建筑宽而高,被半部落性质的塔吉克人认为是专门给贵人们修筑的宫殿,才有这个称呼,塔吉克人经过这里的时候,都会行礼,因为里面居住的不仅是主子还是宗教长者。
但现在,这里已经沦为战场,从谈判破裂之后的第一声枪响已经过去了三天时间,负责战斗指挥的木拉伊和西热科里两位台吉已经失去了四分之一的士兵,但围攻他们的民却不断增多,甚至于一些女人都参与其中。
他们用车推着栅栏前进,塔吉克弓箭手失去了部分作用,而民们却可以用镐头把军仓的围墙砸个稀巴烂,当初从驻疆臣官署那里要来的农垦工具此刻成了威胁自己生命的武器,两位台吉都感觉造化弄人。
但是无论如何他们也无法让民们相信朝廷答应的粮食没有抵达,那些驼队和车队运来的是烧火用的炉子、煤炭,增补的铁质农具,按照理藩院战备标准发放的铁马掌,还有成包成包的棉花,能吃的东西只有两样,上千斤盐巴,可这玩意不能当饭吃,还有就是两千斤精挑细选的麦种,是明年开春播种要用的,就是这些麦种还不小心撒了一地,被那些贱民看到了,让他们铁了心以为麻包和货箱里都是粮食,怎么解释都没有人信。
随着一波进攻被击退,木拉伊和西热科里到了晒粮的平地上汇合,两个人浑身上下都是血,但最惨的却不是他们,这片平底上满是呻吟待死的士兵,因为箭矢已经射光,弓弩被扔的到都是,士兵们拿起了长矛守在缺口,到都是女人和孩子哭泣的声音,但没有人嫌吵,这位还能待在这里的女人和孩子都是贵人们的亲属。
台吉们清楚现在的局面,被宗教控制和威权震慑的百姓和奴隶一般不会反抗,更少有成组织的反抗,但是真的有了,就不死不休了,徒们冲进来,肯定会第一时间杀掉所有的领主和他们的亲属,以免将来遭遇反攻倒算。
“为什么朝廷的援军还没有赶到,为什么,为什么?”木拉伊高声骂道。
西热科里知道,他不是在问,而是在抱怨,在冲突一开始,他们就向最近的吐鲁番和远的伊犁派遣了求援的使者,而催要粮食的人更是直接驻在两地,朝廷不可能不知道轮台发生的事情,但没有人管。
“或许这就是一个圈套,是汉人,不是驻疆臣他们在坑害我们?”木拉伊说道,他本想怨汉人,但是这件事是乌力吉和常阿岱管的,没一个是汉人。
“为什么坑害我们?”西热科里不相信,或许他不敢相信,因为如果是驻疆臣公署搞的鬼,自己只有死路一条。
木拉伊骂道:“贪婪,你是太贪婪,要了粮食不说,还要棉花要农具要牲口,什么都要!”
“我是要了,可哪一样没有分给你!”西热科里回嘴说道,二人相互推搡,眼见就要打起来了,忽然听到外面潮水一般的呼喊。
“阿拉........艾克拜.......。”
悠长的宗教口号响起,二人知道要坏事,顺着声音登上了一段围墙,但却发现徒们比原先离的还要远,正不知发生了什么,木拉伊低头看到脚下的排水渠正在冒烟,他瞪眼睛,还没有喊叫出来就听到了一生中最后的声音。
轰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