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的副相李北极在国务会议上对包括皇帝在内的所有与会者发表了自己的看法,没有人会怀疑他的见解,谁都知道,他在槟城待了超过十年的时间,了解印度洋沿岸的一切,在这方面他是专业的。
“国内对此有什么反应?”李君华安静的坐在御座上,但却没有问内阁,而是扭头问向了负责情报事务掌管安全局的诚王林君弘。
林君弘脸上永远挂着迷人的笑容,但是在场所有的官员都知道他并不好招惹,事实上,每当有事发生的时候,即便皇帝不主动问安全局,内阁和其他机构负责情报和信息汇总的长官也会尽可能的让安全局报告各类信息,只有在安全局竹筒倒豆子之后,他们才敢添砖加瓦。
“国内舆情逐渐升温,学生团体有人议论这件事,但多是一些热血青年,但需要指出的是,有些商人团体在推动舆情的发展,一般是外贸商人和香料商人,这些人不足为虑,但纺织业如果加入进来就不好说了。”林君弘简单的说了现在的情况。
李君华环视一周:“纺织业不会加入进来的。”
这句话等于是对与会的元老院和议院代表的警告,他们身后或多或少都有纺织业的背景,毕竟这是帝国规模最的产业。
国内商人推动战争的事并不难猜,在过去的几十年来,印度棉布一直在非洲和南洋地区与帝国纺织品进行竞争,虽然随着帝国纺织机械的快速发展,帝国纺织品逐渐占据上风,但距离导致了在某些时段,印度纺织品占据价格优势,比如在槟城。
只有每年下半年的时候,随着江浙和广东的纺织品抵达,帝国棉布价格才会具有竞争优势,而上半年,因为风向问题,贸易船只不容易抵达,相反,南洋对于印度是风下之地,全年都可以随意抵达槟城、华城等重要城市。
而胡椒等香料的竞争就更严重了,随着帝国在南洋军事扩充的停滞,商人已经得不到充足的种植园奴隶了,而印度低廉的胡椒等香料就会进入港口城市,其实不只是发生第乌事变和南亚乱,即便是平时,商人们也会推动帝国通过增加关税的方式遏制印度商品倾销,但这些年也只是保证他们不会进入陆市场,南洋各省绥靖区与之对抗,以免关税导致布匹等生活品物价上涨。
帝国一贯的不许剥削反要关怀海外行省的贸易政策一直在其中保持着平衡,这种平衡过于脆弱,以至于经不起一场变乱的考验。
“现在问题是怎么办?”首相何文瑞微笑说道。
首席元老李海笑了笑:“看是要息事宁人还是一劳永逸了,若是息事宁人,简单,海军拣选一支舰队,派驻槟城,适时在印度海岸巡游几次,有机会开开炮,报纸上一报道,这事就压下来了。”
“如果是那样,朕何必召这么多人来。”李君华平淡说道。
李海笑了:“既然皇上有意介入,那就要把泰西各国都拉进来了,他们这两年不是一直在申京运作这件事么,至少我这边耳朵都起茧子了,组成一个联合舰队,一道向那位印度皇帝施压。”
“他可是一个狂妄的人,施压可不管用。只有失败才会让这种人清醒,而且是败。”李北极道。
“如此说来,内阁的意思还是打?”皇帝问道。
“一切听皇上吩咐。”何文瑞连忙回应道。
李君华问:“副相,以现在的情形,孟加拉和东西两海岸的几个苏丹国还能保住吗?”
“几乎不可能,以前他们存在的因素有两个,一是莫卧国内争端,其二就是他们的臣服和卑微得到了奥朗则布的认可,现在这两个因素都不存在了,奥朗则布的野心被点燃,征服成为了他所看重的事。”李北极倒是一点没犹豫。
李君华点点头:“安全局和海军部拿出一个方案来,保不住国就要保住人,这些小国的王室成员,尤其是嫡系的血亲必须保下来,以便日后采用,今日先到这里,散了吧,对了,朕还有一句话,南亚之事涉及帝国尊严,不可不应对,但一去南亚上万里,半年方至,一切应对都要仔细而全面,切不是靠民间舆情激荡就可以解决的,行了,散了吧。”
一干臣子都告退,出了门不久,何文瑞、李海和李北极被叫了回来,林君弘更是没有走,三人进了御书房,看到林君弘正在与皇帝说话,所说言论让人不寒而栗。
“纵舆情的背景很深,今日与会的两个资深议员涉及其中,其中一个更是主使,皇上方才虽然警告了他们,但未必奏效,不如抓住机会,擒杀几个,以为震慑,上一次朱明遗孤案收拾了十几个,让他们好好安稳了一阵,可时日一久,又不安分了.........,嘿,三位都来了,请坐。”林君弘说了半,见李海三人进来,顿时换了一张笑脸,先搬了一张凳子给李海,又招呼侍从官快些进来。
李君华道:“你说的那些缓议吧,来都坐,方才人多嘴杂的,很多话没能说,今日就说了吧,南亚发生的事朕问过父皇了。”
这倒是出乎众人预料,几个人相互看看,一个个都安稳放松许多,何文瑞更是忍不住问道:“太上皇怎么说。”
“父皇说南亚位置险要又贴靠南洋,人口多,资源丰富,是帝国开拓重点区域,绝不能弃之不管,只不过万里渡海远征,很是不妥,却也不能让莫卧帝国一家独。总的来说,还是要介入,有限介入。”李君华实话说道。
李君华说完,几个人都不敢搭话,李君华问:“副相,若是打破如今的局面,有什么法子?”
“两个法子,其一,奥朗则布死了,只要他死了,莫卧帝国定会内乱。其二,给奥朗则布制造一个新的对手。”
“新的对手?”
李北极看了看身边二人,见他们不愿意提,自己也就咬着牙说了:“如今能破局的也就是王爷了,他麾下有数万精骑,一旦突入开伯尔山口,就是一把尖刀刺入奥朗则布的胸膛,这个狂妄自的家伙肯定会放弃全面扩张的计划,转而对付来自北方的威胁,要知道,纵观整个印度的历史,海上威胁从来都是隔靴搔痒,而北方游牧族群才是真正的心腹患呀。”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点头,李北极反而说道:“可若是这样做,亦有不少后患,还是要皇上来定夺呀。”
“朕若定夺不了呢?”李君华问。
李海拍了拍李北极,示意他不要紧张,主动说道:“那就只能请教太上皇了。”
李北极说的后患其实很简单,那就是如果一旦事成,李君度的势力就是龙入海,虎入山林,再也限制不住了。
李君华道:“朕想了几日,决定还是有限介入的好,若动刀兵还是只能让皇兄出手,帝国与泰西诸盟友配合,南北并进,海陆夹击。”
见皇帝有了主意,众人心里有了底,李君华又说:“如此来做,南洋和西域都要有一个主事的人,南洋那边朕属意诚王,毕竟主要是联络和外交,不陆战的话,南洋舰队和印度洋舰队也就可以办了,可西域那边谁去?”
李北极说:“元器不是一直在伊犁么,陈平将军老成持重,也能独挡一面。”
李君华微微摇头,李北极细细一想,明白了过来,西域的那个人是要推动王爷李君度向南进攻的,而王爷性格孤傲,以裴元器和陈平二人肯定说不上话,一切都是李君度说了算,那就太被动了。
可李君度现在的身份地位,帝国又有谁能压制住他呢,就算是李君华亲自出面,只能是适得其反,至于请太上皇,那就是无稽之谈了,思索一会,众人不由自主的把眼光投向了李海。
李海是宗王,也领过兵,立国之战,李海功勋卓著,这些年接连执掌内阁元老院,威风日盛,与王爷私交也是不错,是最合适的人选。
李海倒是不避讳众人的目光,淡淡说道:“让微臣去一趟西北倒也不算是难事,相信君度也会给我几分面子,但是皇上,如此一来,可是要坏规矩了。”
规矩自然是太上皇李明勋定的,那就是官员不掌兵,这是帝国改制以来的一惯的规矩,战用藩王,小战用勋臣,可唯独李海是个例外,当年他就以副相之尊执掌过对日作战,但那也是帝历之前的事了。
李海虽说是宗王,但如今管着元老院,按理是不能掌兵的,要不要打破这个规矩,还要看李君华的意思。
“朕想过了,成王若愿意,可以先从元老院退下,南亚的事了了,再管元老院,如何?”李君华倒也不愿意强逼,试探问道,元老院首席元老位高权重,而前往西北虽然管着不少事,但说到底还是使者性质。
李海倒是不在乎,他素来不贪权恋栈,听了李君华的话,只是笑了笑:“皇上有命,微臣自当允从。”
“不是圣旨,是想问一问成王兄的意思。”李君华可不想强逼着他去。
李海说道:“这不失为一个办法,却不是最好的办法。”
“那成王兄还有好法子好人选?”李君华眼前一亮。
李海点点头,径直说道:“其实微臣也不是最佳人选,以王爷的性子,微臣去了,也就能把控时局,不至于让王爷任性胡为罢了,若说想让王爷主动配合帝国的行动,微臣还是做不到了,呵呵,皇上莫要失望,微臣怎敢劳太上皇驾呢。”
见李君华脸色难看,李海知道他想到太上皇头上去了,立刻解释说道,索性也不卖关子,说道:“其实最合适的人选是裕王爷。”
“裕王爷?”何文瑞失声说道,完全无法相信李海会推举裕王爷做这件事。
裕王爷李君威是太上皇幼子,自幼蒙受各方宠,最是不羁无形,民间称其为逍遥王爷,但那也是各类称呼之中最为雅观的,更多的则是称为蛐蛐王爷、斗鸡王爷之类的,整日或流连市井,或四游玩,惹是生非,全无半点做事的能耐。
“君威不合适吧,他若是去西北,非得惹出一个鸡飞狗跳来不可。”李君华摇摇头。
李海说道:“那也未必,裕王天资聪颖,率真可,从小就是人见人,若说最宠裕王的,自然是太上皇和宫里的几位娘娘,但除却这些长辈之外,谁最喜欢裕王呢,好吧,直说了,是王爷宠裕王还是皇上更宠裕王呢?”
李君华略作犹豫微微摇头,叹息说道:“还是皇兄对君威好些,朕自幼待人苛刻,君威率性而为,朕总是让他扫兴,是皇兄一直包容他,由着他。”
“这就是了,只要裕王去了西北,王爷总不会捉弄欺负他吧,就算是为了让裕王爷回来好交差,也得拿出点实来,微臣若是去,穷尽智慧,落尽面子,估计也就捞到那点实吧。裕王虽然做事不合常理,但总归心向帝国,稍微的稳重些,就能把事办下来呀。”李海笑着说道。
“话虽然这样说,但老三......裕王也太没个长性了,旁的暂且不说,谁能说动他去呢,一去西北上万里,沿途风沙蛮荒的,他若是不去,去太上皇或太上皇后那里哭闹一下,太上皇素来怜幼子,一道圣旨下来,这.........。”林君弘更清楚李君威的性子,连连摇头。
李海摊开手:“这就是皇上要做的事了,我们怎敢妄论皇上家事。而且微臣不也是说了么,让微臣去不是最好的办法,可若是裕王不去,那只能微臣走一遭了。”
李君华心想虽说有难,但至少有李海在这里托底,倒也不怕到时候无人可用,于是说道:“既如此,朕就试一试,不行的话只能劳累成王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