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钦上师随着阿塔翻越了兴都库什山脉到了河中之地的撒马尔罕,这座城市却仍旧不属于帝国,只不过一切隶属于怯薛营藩臣的扎萨克已经进驻了周边,却也暂时不听定边将军府的命令,唯裕王之命是从。
而到了撒马尔罕城之后,阿塔挑选了城外最的一座天方教寺庙赠送给了竹钦上师,调拨本人麾下的一些牧奴侍奉竹钦,安排妥当之后,才带其前往国营农场,在过去的三年里,随着李君度在次陆的胜利,占据了富庶的印度河流域,河中之地的量部落农庄迁移南下,国营农场实际上是接受的正在耕种的土地,且有遗留的农具使用,而从常阿岱立刻从伊犁调拨了部分设备和管理人员,建立起了这些国营农场。
竹钦骑着骆驼在冰天雪地之中参观了农场,从沙俄俘虏来的斯拉夫农奴生活在接管的房屋之中,他们衣食无缺,当恶劣的天气过后,他们会在蒙古骑兵的看管下从事体力劳动,主要是挖掘沟渠和设置栅栏,要把小片的农庄变成规模巨的农场,虽然冬季里的土地被冻硬,但劳作依旧在进行,任何时候都不能让农奴清闲下来。
在藏地,所有的佛教寺庙都是地主,竹钦上师对于管理农奴非常有经验,但是对于如此规模的兴修农场,组织进行规模生产,他还是陌生的,当然,这也与他无关,他并不参与这些农业生产的工作。
无论是为了信仰还是实际的利益,竹钦上师表现的非常尽责,他一直在农奴之中,了解他们的思想和信仰,甚至还学习了一些俄语,阿塔则一直负责保护竹钦上师的安全。
“上师,您感觉怎么样,这些白奴能否皈依我佛吗?”又是一场雪下来,阿塔把一些物资送到了寺庙之中,见到了竹钦,问道。
竹钦微微点头:“当然,这群人已经迷途了,只要把其中的死硬分子挑选出来,其余的都是非常容易感化的。”
“您有把握就好。”阿塔微笑说道。
而竹钦则是从怀里取出一封信来,说道:“这是噶尔丹策旺派遣人送来的,穿越了风雪、高原和沙漠,送到了本座面前,他对于调停的意愿很简单,但是却多少有些私心。”
阿塔拆开了一遍,很快就明白过来,这位噶尔丹策旺是一位曾经的黄教僧侣,却还有一个特殊的身份,与现在藏地的和硕特汗国汗朋楚克是同宗兄弟,二人都是和硕特汗国立国汗固始汗的孙子,只不过噶尔丹策旺并非嫡初,在和硕特汗国内部,这类子弟都是要入寺做僧侣的。
而噶尔丹策旺也是黄教领袖上人的弟子,这次率军反攻拉达克王国,就是上人一手策划的,倒是与朋楚克汗没有多的关系,而他麾下的军队有七千余,其中两千多是他利用蒙古贵人的身份在青海一带招募的骑兵,而在率领这些人击败拉达克王国主力之后,又得到了上人增调的六千藏兵,在拉达克鏖战三年,还剩七千多人。
七千马步,在任何地方都不是一股小势力,在藏地更是如此,在和硕特汗国汗朋楚克执掌兵权的情况下,噶尔丹策旺已经是藏地的第二军事力量。
在战争双方都接受帝国调停的情况下,战争的结束已经是必然的,而噶尔丹策旺已经品尝了权力的甘美,如何愿意放弃兵权继续去寺庙里当和尚呢?
“上师,我相信裕王殿下肯定可以满足噶尔丹策旺的请求,殿下素来慷慨,实际上,我认为这是噶尔丹策旺最好的选择,相对于帝国的其他官员,裕王的慷慨是显而易见的。”阿塔认真说道。
“如果是这样的话,本座愿意在明年追随裕王殿下左右,一起前往藏地调停战事。”竹钦见阿塔如此有把握,更是增添了几分信心,非常认真的说道。
阿塔则是微微摇头:“尊敬的上师,我是否可以向您提出一个微小的建议?”
竹钦则是笑了,他知道阿塔对于任何僧侣都是尊重的,既然阿塔主动提出建议,那么肯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阿塔将军,请你直说就是。”竹钦微笑说道,并且请阿塔坐下,让侍奉的人送来酥油茶,请阿塔品尝。
阿塔盘腿坐在了竹钦的面前,说道:“上师,如果我是您,我不会提议裕王前往拉达克或者阿里调停的。”
“为什么,裕王殿下不是想要调停结束战争吗,还是殿下有其他的想法没有对本座言说........。”竹钦的思维一下飞了起来,显然想的太多了,而阿塔则是立刻阻止,说道:“上师,上师,请不要想太多,这是我一点私人的建议,实际上,在西征之前,我只是怯薛营里一个年轻的军官,被殿下调担任了一段时间的侍从官,因为跟在裕王殿下身边几年,形影不离,所以我对裕王的脾性还是有一些了解的。
而且,刚才我主要的意思是,不要让裕王前往拉达克和阿里,而不是不要调停?”
阿塔这么一解释,竹钦对他更加看重了,能作为裕王的侍从官多年,阿塔肯定是得到很多信任的,竹钦略作思索,考量了阿塔说的话,问道:“阿塔将军,你是担心殿下的安全,拉达克王或者噶尔丹策旺会加害他吗?实际上不用这么想,二人都有诚意结束战争,而且殿下可以带任意数量的军队前往拉达克或者阿里。”
“不,上师,请您听我把话说完。我确实是担心裕王殿下的安危,但威胁却不只是来自噶尔丹策旺和德登郎嘉,还有恶劣的气候。”
“我们又不是现在出发,完全可以在夏季.........。”竹钦上师笑着说道。
阿塔无奈,只能实话实说:“上师,您知道什么叫高原反应吗?”
“高原反应?是什么,武器、佛经还是什么?”竹钦疑惑问。而阿塔说道:“是一种病,一种在藏地比较普遍的病。”
竹钦笑了:“是吗,本座在藏地多年,为什么没有听说过呢,藏医也没有说过这种病,阿塔将军又是从何而知呢?”
阿塔只能说道:“是裕王殿下说的,裕王一直与太上皇陛下有专门的书信联络渠道,是密信联络,我做侍从官时有幸进行过解码工作,当然这是绝密的,您不要问什么叫解码。在书信之中,太上皇陛下与裕王殿下谈及过一种名为高原反应的疾病,说是藏地比较普遍。
我还记得陛下说那是低压低氧导致的,但我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殿下其实也不明白,他只是知道什么叫低氧,就是呼吸不足之类的。非常抱歉,上师,我实在愚昧,也没有上过专业的学堂,所以不明白这些。
但既然太上皇陛下提到过,那么久一定会存在。”
“为什么陛下会提这件事?”竹钦依旧难以理解。
阿塔说道:“曾经有一段时间,裕王殿下对熬茶很感兴趣,有计划在返回帝国的途中前往藏地熬茶,拜访黄教上人和学者,但是太上皇陛下不同意,为了让殿下改主意,所以就提了高原反应的事。而殿下已经在书信之中答应了,只不过恰巧遇上调停这件事,被迫改了主意。”
“那裕王殿下是什么意思呢?”竹钦索性单刀直入。
阿塔则是说道:“其实殿下内心是拒绝的,但为了国事,他愿意前往藏地。”
“那么说,裕王殿下认为太上皇陛下说的高原........那种病是存在的了?”竹钦则是细致的问道。阿塔想了想:“确实如此,这种病对生活在中原的汉人尤其威胁,但殿下认为他身体强壮,可是作为殿下的奴仆,我不能不为殿下考虑这一点,如果您无法帮忙的话,或许我会请求印度皇帝,也就是裕王兄长的帮助,他是我见过的人中,最疼殿下的。”
竹钦陷入了沉思,而阿塔则是说道:“上师,其实裕王殿下本人的态度是能不去藏地就不去藏地,不仅是因为身体健康的问题,还因为形象问题。”
“形象?这又是什么说法?”竹钦从未像今天这样感觉无知过,阿塔是个蒙古人,不要说这样一个普通的贵族青年,就是那些汗也不如竹钦这种得道高僧知识渊博,可现在就是这么个年轻人,说的东西都是他闻所未闻的了。
而阿塔也享受这样的感觉,能让竹钦上师这样的高僧听自己说话,很程度上满足了他的虚荣心,阿塔则是说道:“上师,您的弟子之中不少与裕王殿下年纪相仿的,您注意到他们之间长相不同吗?”
竹钦说道:“裕王是太上皇亲子,皇帝陛下的兄弟,龙章凤姿,天生华贵,岂是本座那些弟子能比的?”
而阿塔说道:“好吧,上师,其实我想说的是,裕王殿下比他们要白,皮肤细腻,用殿下的话来说,一个字,帅!实际上,殿下西征之前比现在更帅,只不过车马劳顿征途辛苦,纵然保养得当,也难免吃苦受累。
但即便是如此,殿下对个人的长相也是非常非常重视的,而藏地来的人一眼就可以看出来,那就是高原红,脸红红的,这可是裕王殿下所不想要的,不仅是藏地之人,两年前,殿下遇到过藏地熬茶归来的土尔扈特人,他们也有了高原红.........。”
竹钦微微摇头,裕王非同一般,这一点他已经有了亲身感受,想不到这位殿下这样的麻烦,而竹钦上师也不欲再听阿塔说下去,原因很简单,阿塔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他不同意裕王上高原调停,而裕王本人的态度也是能不去就不去。
“阿塔将军,本座已经明白了你的意思。这样吧,来年开春,本座立刻返回藏地,邀请拉达克王德登郎嘉和噶尔丹策旺前来调停,不让裕王上高原,而是这两个人下高原,你以为如何?”竹钦问道。
阿塔点点头:“多谢上师,非常感谢您的理解,而如果您能让我的忠心得以彰显,让殿下的安全和‘帅’得到保证的话,那么我会奉献一些领民给您作为您的奴仆,而且在白教在河中之地的传播上,我也会尽全力配合您的,上师。”
“还是要多谢阿塔将军的提点。”
在说服了竹钦之后,阿塔冒雪前往了喀布尔,把事情的原委说给了李君威,李君威看着阿塔,说道:“阿塔,你小子现在胆子越来越肥了,先斩后奏这种事你也干的出来,若是因此导致调停失败,怎么办?”
阿塔挠挠头说道:“殿下,您是天可汗的兄弟,就是我的主子,我怎么能让您去藏地冒险呢?实在是太危险了,而且拉达克的战争已经结束了,让竹钦上师单独去也可以解决麻烦呀。”
李君威无奈摇头:“行吧,我也算是没有白疼你这个棒槌,还知道替我考虑,就这么办吧。”
阿塔见李君威答应了,说道:“殿下,您要定个地点,竹钦上师那边才好跟藏地联络呀。”
李君威想了想,从书桌上取出一个册子来,问道:“阿塔,我记得你上过归化学堂,对吧?”
阿塔不好意思说道:“回殿下的话,卑职是归化学堂十二期骑兵科.......肄业的。”
“嘿,还真巧了,你记不记得你有一个叫做麦尔丹阿布都的同学?”李君威说道。
“记得记得,那小子是叶尔羌汗国的贵人,当年在学堂开小灶,说是不能吃这不能吃那,被我带几个弟兄揍一顿,耳帖子啪啪啪.........。”阿塔提及当年的事,很是自豪,但李君威的一句话让他的脸登时黑了:“现在这位麦尔丹已经是叶尔羌汗国第一顺位继承人了。”
“啊,不会吧,他当初说他有两个哥哥的。”
“死了。”
阿塔脸更黑了,李君威说:“你就跟你这位同学联系一下,若是拉达克战争调停定下来,地点就定在叶尔羌汗国的都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