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布尼茨听完了这个故事,许久许久没有说话,他如同行尸走肉一样跟在了澹台云风的身后,一直跟着他到了一座装修豪华的茶馆,茶艺师父的表演在莱布尼茨那里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的思绪还完全沉浸在那名为红盖头的戏曲之中。
“我觉得,这似乎是批判贵族压迫的戏剧,对吗?”莱布尼茨问道。
澹台云风一惊:“是啊,莱布尼茨,你很有洞察力,就是如此。这戏曲的原版其实是揭露满清对我中华剥削奴役,但在经过皇太后改良后,就不同了,变成了所有封建势力对老百姓的压迫,不光是多铎还有贪官、乡里迂腐的村老族长,都是这出戏的丑角。”
“可是我不明白,澹台人,你不也是贵族吗?贵国的皇太后不也是贵族吗,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不是你们说的,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叼吗?”莱布尼茨说。
澹台云风连忙指出他的错误:“是脚,不是diao,注意你的发音,不然会引起误会。”
“好吧,我会注意,但请你回答我的问题。”莱布尼茨说。
“其实原因是很复杂的,首先要确定的是,我国的贵族与欧洲的贵族是不同的,两国的贵族相对于普通百姓确实有特权,但我国贵族的特权最主要的还是政治权力方面,贵族拥有元老院,是帝国的两立法机构之一,但在法律上,贵族与平民是平等的,贵族在法律上的特权,仅限于可以维护尊严的名义,在取得对方和法官同意的情况下,进行非公开审讯。
而帝国的贵族呢与你们还有一个不同,我们不讲究血脉,只看功勋,比如我的侯爵爵位,一半来源于我的妻子是帝国皇室的公主,一半因为我在军队和外交上做出的贡献。而我们的爵位是降等袭爵的,比如我的子,他如果没有为帝国建立功勋,他就只能是伯爵。而另外的孩子,最多就是子爵,如果我有四个孩子,第四个只能作为勋爵存在,这是一个贵族身份,没有俸禄。”澹台云风解释说。
莱布尼茨依旧摇头:“我还是不能理解,在你们中国,贵族仍然是统治者的一部分,那么宣传反贵族是为什么呢?”
“因为我国还有另外一个重要权力机构,国民议会。这是全体国民推选出来的代表,他们不希望帝国变成完全由贵族统治的国家。”
“这就说的通了,但还有一个问题,为什么皇太后会参与修改,难道她不怕这种思潮影响到她后裔的皇位吗?”
澹台云风笑着说道:“中国有句话,叫胡虏无百年国运,汉兴三百载而斩。也就是说,异族统治不会超过百年,汉人统治,不会超过三百年。自秦朝进入封建时代以来,这几乎形成了规律。就是在民智未开的封建时代,一个皇室的统治也无法持续三百年,更不要说现在了。
在太上皇和皇帝的眼中,一代人做一代人的事,现在这个时代还属于皇室,但未来不一定。或许三十年五十年后,我们就不需要皇室了。所以皇权是走下坡路的,唯一能谈的就是皇位,但那也不过是一顶帽子。没有传之万世的皇权,也没有万世一系的皇位。”
聊到这里,澹台云风的秘书走进来,递给了他一份文件。
“这是什么?”莱布尼茨问。
澹台云风说:“为了看红盖头这出戏,我让我的秘书找了本地的行政长官,那位人以为我对这个案子感兴趣,就把有关的情况汇报了上来。”
“这不就是一起普通的治安案件吗?”莱布尼茨说,在他眼里,打架还能打出什么事来。
澹台云风笑着说:“性质已经不同了,施者福寿拒绝接受调解与刑事罚,转而走了司法程序,上告法院。”
“他能告什么?”
“他的意思是,红盖头这出戏有辱先祖,损害了新觉罗家的名誉权。要求法院判定,禁止再演红盖头。”澹台云风把资料递给了莱布尼茨。
“真是有意思,你不是说那个多铎的情节是历史事实吗?”莱布尼茨笑了。
澹台云风想了想,认真给莱布尼茨解释了有关多铎的历史。红盖头这出戏的背景是历史事实,多铎确实抢江南美女送满洲宗王,这是毫无疑问的,但在这出戏里,还有多铎**、施虐的情节,这却就是艺术的加工和演绎了,诚然,多铎这种人是完全可能做出这种事来的,但这本质上还是没有历史依据的细节。
“现在这个案子怎么解决的?”莱布尼茨问向澹台云风的秘书。
秘书说道:“是这样的阁下,治安官已经把福寿与演员李三哥等的纠纷解决了,福寿要承担所有人的医药费,并且给予演员合计一千四百元的赔偿,因为双方达成和解,所以刑事罚取消,改为五十天劳动改造的罚。同时,福寿向剧院赔偿了一切的物质损失和停演损失,现在剧院在装修,明天就可以继续开门。
但是福寿拒绝向剧团和剧院道歉,并且要求他们道歉,赔偿名誉损失,并且以后再也不演这出戏,并且要求政府以这出戏破坏民族团结,损害他人名誉的名义,官方公告禁演,且要求创作者,登报道歉等等。
因为这些不合理的要求,这件事还没有解决。而司法所联合治安所、行政官署、西津商协等官方、半官方的单位,要在今天下午四点开始第一次调解。”
莱布尼茨问:“那我们可以去看吗?”
秘书不敢回答,看向澹台云风。
澹台云风身为帝国驻欧公使,一般不参与管理这种事,但其又是帝国贵族,身为勋贵有一个法律特权,那就是可以监督司法,除了极少数的军事法庭,帝国的一切司法活动,勋贵都有权参加,只是不被允许,则不能发言。
“可以,但是莱布尼茨阁下,我们只能看,不能........。”
“我只带耳朵去。”莱布尼茨虽然已经五十岁了,但是在面对感兴趣的事务时,仍然兴奋的像个孩子。
“好吧,你去安排一下。”澹台云风对秘书说道。
休达没有法庭,因为这是一个很小的城市,而且当地的政府体系还不健全,就连行政官署都是今年才建立的,以前是军管会在管理,那位治安官更直接先由本地驻军的陆战队宪兵连的军官们轮流担任,现在是一个排长担任。
本地只有一个司法所,里面有七个人,但没有一个有真正的法官资质,他们不负责任何判决,只是提供法律服务,部分的事情都是出面调解,实在解决不了,就要前往西津的法院解决,而福寿这件事是遇到的第一个硬茬子。
休达的案子一般都是很小的民事纠纷,略微调解就可以了,要么就是商人之间的纠纷,虽然动静,但中国商人素来都是和气生财,闹到法院的几率也不。
司法所在行政官署的一角,办公条件实在是有限,此次调解,涉案双方外加调解员、中立各方以及临时加进来的澹台云风等监督员超过了二十人,办公室实在摆不开,因此占用了行政官署的小食堂。
澹台云风抵达的时候,所有人都起身欢迎,治安官以军礼致敬。澹台云风示意不用多礼,继续工作,他与莱布尼茨选择在末尾落座,这还是二人第一次见到福寿。
原以为这个在剧院打架斗殴,还纠缠不休的家伙是个凶神恶煞,刺青满身的家伙,却不想,就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小胖子,皮肤细腻,略带斯文,就连说话都有些软,这种人澹台云风可不陌生,申京有不少勋贵家,锦衣玉食,孩子在女人堆里长,就这个德性。
而秘书也提供了有关各方的资料,剧团是帝国中央政府在海内各省雇佣的出海慰劳团,这种慰劳团一般是随某些前往偏远地区上任的军政员行动,去了之后慰劳当地的百姓和军队的,而这支慰劳团规模比较,其目的地是苏伊士地区,慰劳当地的帝国工人,并且参与苏伊士运河开通仪式的表演,但因为一些事故,原定于今年开动的运河,改为了明年四月,而慰劳团也不能回去,就前往西津、马耳他、休达等帝国海外行省、领地巡游表演,也能小赚一笔。
福寿的来历就比较传奇了,他是帝国满洲外藩郡王岳乐的第十一个子,也是最小的子,当年岳乐在东南归附帝国,立下功,封为了郡王,迁居赫图阿拉,成为了外藩贵族,其后裔不少在理藩院工作。福寿是岳乐老来得子,按照规矩,福寿是没有爵位可以承袭的,只能得到一个勋爵的贵族身份,但岳乐对这个孩子很喜,因此给他留了不少的财产。
在福寿十三岁的时候,岳乐自认时日无多,这孩子与兄弟也不亲近,且母亲也已经去世,就把福寿过继给了堂兄弟多尼。
这个多尼就是多铎的子,在光复北京过程中,虽有投顺之意,但还是被抓为俘虏,在昌平战犯管理所改造,与顺治皇帝等真心接受改造,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相比,多尼的问题就比较多了,他总是半真半假的参与改造,劳动改造上倒是很积极,但学习新知识新文化上却不积极,这与他的天性有关,多尼从小就不是学习的料,一看书就犯困。
而且多尼很八卦,在管理所的后期,和谁都能聊起来,无论是战犯还是管理人员。因为多尼认为,他当年是主动归附,是帝国没有接受,因此对帝国耿耿于怀,因为这个,多尼是倒数第三批被特赦的战犯。
但多尼成就成在这八卦上,他被特赦之后,浮皮潦草的写了感谢帝国的书信,却把全部的精力投入到自己的作品之中,出版了一本书详细描写了在战犯管理所的经历,与其他人的回忆录写的四平八稳,文字稳重不同,多尼诙谐幽默,写的尽是一些趣事趣闻,因此很受欢迎,多尼得到了一笔稿费,回到赫图阿拉,过的着实不错。
他的家里人早就因为他被打成了战犯,或改嫁或死去,多尼孤身一人,见福寿这个孩子老实可,就承了岳乐的好意,收为了养子。
福寿也很孝顺,这次在剧院和人打架,实际也不是无理取闹,而是注重孝道的缘故。
澹台云风和莱布尼茨听那些摊贩讲打架的事,还以为是福寿带着随从殴打几个演员,在调解庭上,才知道,福寿从小就没打过架,这次气愤无法抑制,冲上台去抱着那演员,一边哭一边咬人屁股。
而情况介绍的越详细,家对福寿的恶评就消失无形了。特别是司法所的人问福寿为何来休达的时候。
原来多尼死后,留下了不少财产,按照帝国的法律,这些财产属于福寿,福寿不光是多尼养子,在其身边八年,尽心孝顺,人尽皆知。
但整理多尼遗物的时候,福寿才知道,多尼有一个侧福晋和一个亲生子还在世,光复时,侧福晋带着子逃脱,改嫁给了一个蒙古台吉,这个台吉后随着裕王西征定居西津,因为改嫁,也因为多尼战犯身份,虽然几经辗转联系上,但女人和孩子都不想认多尼。
而福寿看了那些信,发现那个蒙古台吉战死后,因为不擅长经营,家产已经破败,一家生活困顿。福寿就不远万里,乘船去了西津,想要把多尼留下的稿费分给他们一部分,但是到了之后,才知道,那个名叫额扎的兄弟,在外藩改制后因为没有爵位,选择带着一家老小移居西洋城,福寿又动身前往西洋城,经过休达的时,犯了这等的事。
福寿已经认识到打架不对,破坏他人财产也不对,也愿意承担,但不能接受红盖头这出戏。最新章节请访问https://m.xncwxw2.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