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崎,唐人屋敷。
李明勋走在屋敷的石板街上,而他的身后也是携手而行的何斌夫妇,二人有些紧张,特别是子,为了防止被人看出她是切支丹,子穿着明国服饰,手中捧着妈祖相,显的颇为做作。
石板屋两侧多是优雅的明国建筑,也有不少日式的,毕竟住宅唐人里许多已经融入了当地,何斌打量着周围的建筑,想要从中挑选一座作为自己在长崎的家,子的眼睛盯在那些日式建筑上,却不敢多说一句话。
李明勋同样在路上走着,身边陪同的是颍川通事,二人也在挑选房子,只不过他们挑选的不是居住的场所,而是腾龙商社驻日本商馆,几个人各有心思,偶尔也会与路上遇到的商人交谈几句。
正在交流着,一行武士走了过来,对着颍川藤左卫门说道:“通事,奉行人已经到了,请您与明国来的李掌柜一起过去。”
李明勋神色严正起来,他知道武士口中的奉行就是长崎奉行,是日本德川幕府在长崎的最高行政长官,虽然长崎奉行只是幕府在日本的各地的远国奉行之一,但是如今日本闭关锁国,长崎是日本幕府唯一认可的,可以合法同外国贸易的地点,长崎奉行尤为特殊,与其他远国奉行不同,长崎奉行以交易之事为专要,其余之事如同枝叶,长崎奉行也不只是行政长官,其还担负着防备外敌入侵、防止基督教卷土重来的警备司令官,也兼任外交、商务角色,职权与总督无异,而长崎奉行多是由幕府中的目付担任,而目付则是负责监察的官吏,类似于明的巡察御史,监视长崎附近分布广泛的西国外样名。
在所有的町奉行之中,长崎奉行地位仅次于江户町奉行,就连京都奉行都比不上,其行列也相当于十万石的名,而能出任长崎奉行的多是旗本武士,对幕府尤为忠诚。
而如今的长崎奉行名为拓植正时,已经担任长崎奉行两年有余,李明勋早就听闻其干练多谋的名声。
到了长崎奉行所,雪花再次落在了这片土地上,院子中的樱花树硬装素裹,似比春天绽放在那里,极为恭敬,还把鞋子放在了李明勋的面前,一副仆从的模样。
“何兄,何故如此?”李明勋诧异问道。
何斌道:“如今我已经在掌柜麾下效力,一言一行不可堕了社团威严,更不可连倭人都不如。”
李明勋扭头看去,颍川藤左卫门和拓植正时的仆人都是跪在那里,手臂冻的青紫也是一声不吭,他无奈的摇摇头,说:“何兄,你既入我麾下,我必当以要职相许,如何能以仆从视之,日后万万不可了。”
坐上轿笼,李明勋追随拓植正时而去,耳边却是响起何斌的声音:“掌柜,方才你们说的铜料之事,我倒是有些法子。”
李明勋掀开布帘,见跟在轿笼旁的何斌冻的嘴唇发青,他把自己的披风递过去,说:“何兄说说。”
何斌说道:“掌柜,铜非寻常金属,既是不可或缺之资源,又可作为流通之钱币,明、日本、朝鲜以及南洋诸国,无一不是以铜为钱,然而,铜币为钱,铜料却不是,铸币也是学问呀。”
李明勋略略点头,铸币看起来技术含量不高,实际上是一个耗费巨,繁杂的事,别说东南亚那些小小的苏丹国,就算是许多国都没有铸币的能力,便如日本,在东方也是仅次于明的国,长期也是以永乐钱为流通货币,其他国家更不用说了,南洋小国,多是以明、日本铜币为钱。
“掌柜,日本产铜不假,南洋也有不少地点产铜,比如越南、暹罗,都有铜矿,产出量也是不少,如今欧洲铜价降低,荷兰人也少运铜回欧洲,南洋的铜料没了最的市场,正是买入的好时机。”何斌继续说道,说的倒是事实,如今社团库存的铜料,都是从东南亚收购而来的。
“如今社团尚未规模介入南洋的贸易,前往北年等地的商路没有完全拓展,铜料都是从返航的广东、福建商人那里购得,价格甚高,便是直接从原产地购买,价格也是不菲,不如日本铜价。”李明勋说道。
何斌压低声音说道:“所以,社团不是买不到铜,而是买不到低价铜,而我的法子就是以铜买铜。”
李明勋愣在那里,问:“细细说说,什么叫以铜买铜。”
“用日本铜钱买南洋铜料!”何斌颇为自豪的说道,继而解释起来:“掌柜可能不知道,以前日本的货比很混乱,明的永乐钱、嘉靖钱,朝鲜铜钱乃至各地名私自铸的钱都可以流通,而日本如今铸造宽永通宝,已经把其他钱变成了废币,然而,那些废币在南洋还是流通的货币,而且颇受欢迎,掌柜若是提出以废币交易,长崎奉行自然乐意,便是熔废币铸炮,也是划算的,若是拿这些废币去购买南洋铜料,则还能再多得几成........。”
到了酒楼,李明勋就按照何斌所说向拓植正时提出用废币交易,没想到拓植正时欣然答应,对于拓植正时及长崎的商人来说,这也是一种赚钱的买卖,日本目前拥有量的废币存量,这些废币虽名为钱币,因为被禁止流通,已经成为了货物,对日本人来说,放在家里也无用,不如换成宽永通宝,商人们可以用一文新钱三文废币,而这些废币则可以购买李明勋手中的生丝、瓷器、茶叶这些紧俏货物,一来一回,就是赚几倍的利润。
“我曾经对闭关锁国深恶痛绝,现在看来这种评价是片面的,至少我获得了这种政策的利润,从未想过钱币可以论斤两购入.......。”这件事情之后,李明勋在自己的日记中如此写道。
众人欢宴到凌晨,李明勋没有选择乘坐轿笼回去,而是与何斌一道纵马而行,何斌就那么顺从的跟着,心中不无得意,却忽然发现李明勋的马停了下来,何斌问道:“掌柜,有什么事情吗?”
李明勋哈哈一笑,问:“何兄,你不是一直为房子惆怅吗,今天我倒是为你寻了一居所,你与夫人必当满意!”
何斌以为李明勋喝醉了,但想到自己出了这么好的主意,李明勋如此豪富,赏赐自己一栋房子似乎也不算什么,便是问道:“掌柜说的是那座?”
李明勋指了指远晨雾中若隐若现的三层小楼,说道:“便是那座!”
何斌看了一眼,忽然全身冒出了冷汗,直接跃下马来,躬身一礼,想要说话,却是说不出来,脸上已然热泪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