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勋骑在战马之上,打量着冲锋而来的敌人,看阵列之中旗号便知道是汉军两黄旗的人马,千余骑兵在平坦的旷野纵横驰骋,时而聚拢时而分开,把布设在前沿的游骑、斥候一类驱赶看来,然后快速分为两队,向自己防守的左翼疾驰而来。
对于千骑压迫,李明勋完全没有任何惧怕的模样,此时他麾下可是有两个整编的新军营,花费了几十万两银子编练的士卒不可谓不精悍,李明勋把两个新军营的六个五百人规模的步兵队沿着簸箕山向东南方向展开,形成了一道斜阵列,而在阵列中间则是两个步营配备的炮兵,六个方阵之后,是两个稍显杂乱的方阵,便是新军营中混编了骑兵和跳荡的方阵,这是作为预备队,而李明勋的护卫队和曾樱支援来的四百精骑则完全布置在左翼靠后的位置。
敌骑虽然猖獗,我自岿然不动。
自天亮列开阵势之后,新军营的士兵便是就地休息,一直到斥候汇报东虏军出城,李明勋才下达了第一个命令,吃饭!此时的新军营正是精力旺盛,士气如虹的时候,面对蹄声如雷的骑兵阵列也是丝毫不惧。
“传令下去,各部队火绳枪慎重开火,齐射敌军。”李明勋放下望远镜,对身边护卫命令道。
那护卫拔出腿边小旗在后背,化身传令兵快马而去,其身上还有几个铜哨,在马匹狂奔之中,呜呜作响,所有遇到的人都是避让,命令通过传令兵和旗号分别传达,各步队都是进入战斗状态。
在新军营中,一个步兵队五百余人,三百名火绳枪手和两百名长矛手,火绳枪手着棉甲和铁盔,武器除了带刺刀的火绳枪就是一把顺刀,而长矛手除了长矛、铁盔之外,棉甲之内还穿了锁子甲,手中长矛长一丈四尺,矛锋一尺有余,三棱破甲,且有一尺铁质套筒与矛杆相连接,后配铅锤配重,无论其长度还是破甲矛锋,都是专门为东虏量身打造的。
此时的六个步兵队如棋盘一样斜制排列,火绳枪手在前,列阵三排,长矛手在后列阵两排,远远看去,斜斜有一道长矛丛林。而四磅炮也已经从方阵之中推出,炮兵队长下达了命令,所有火炮装双倍霰弹,与火绳枪手一起开火。
祖泽润的汉军骑兵越来越近,千骑纵横,蹄声如雷,极为有气势,火绳枪手早就装填子药完毕,他们好像没有看到来袭的骑兵,肃然而立,偶尔有动作,也是调整一下火绳枪上的火绳,使其可以于随时击发的状态,一直到汉军骑兵距离不到二百步,各队的军官才开始下达命令,前排火绳枪手下蹲,后排上前,三排火枪一起瞄准。
此时的骑兵已经靠近到方阵不到七十步的距离,祖泽润手下的骑兵已经开始抛射轻箭骚扰,一排羽箭夹杂着啸音射下,在风力的吹拂下,零零散散只有几十支射中,下坠的轻箭敲打在士兵的铁盔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而祖泽润却看到整个阵列都是纹丝不动,无人慌乱,无人开火,好像那不是方阵,而是一堵墙。
祖泽润不知道,不接到命令开火在新军营中的罪过有多,不仅率先开火的人会被死,其所在的小队也会被以十一杀令,社团练兵,靠的可不是海量的资源,还有严酷的军法。
好在祖泽润也是不傻,他已经看清楚了前排都是火绳枪手,虽然无法理解为什么这群家伙没有像普通明军一样冒冒失失的开火,但也清楚,靠的太近太危险,别说对方手里都是鸟铳,就算是三眼铳,也可以伤及没有具装的战马。
“跟我来,绕个圈,再冲一遍。”祖泽润射了一支重箭,也不看是否射中他瞄准的那火绳枪的的面部,高声喝道。
随着身边的旗手战旗指向,祖泽润率领的骑兵队伍开始转向,宽的侧面终于展露在了两个队的火绳枪手面前,最近距离四十步,最远不过七十步,已经是最好的开火时机了。
呜!尖锐的哨音忽然想起,各小队的队首开始下令。
“全队瞄准!”
士兵们纷纷高声重复队首的命令,最后一次调整了火绳之后,按照命令瞄准眼前经过的骑兵。
预备!
队首手中的旗枪高举,火绳枪手纷纷行动,食指放在了扳机之上,至少有六百杆火绳枪瞄准了祖泽润亲率的这支骑兵,齐刷刷放平的火绳枪显的极为整齐,而祖泽润看到了那几排黑洞洞的枪口,竟然感觉一切声音似乎消失了,他能听到的只有自己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
“射击!”旗枪下落,各队长官声嘶力竭的喊声响起。
火绳枪手用力扣动了扳机,只听吧嗒一声,火绳落在了火药锅里,继而就是一团白烟升起,紧接着,枪膛之中一团巨响,枪身后震动,黑洞洞的燧发枪口喷薄出了橘色火焰和白烟。
齐刷刷的火绳枪射击之中夹杂着几声沉闷的炮声,与枪弹一起射向骑兵的还有四磅炮喷出的钢铁弹雨。
雷鸣般的枪响成为了这片世界的最强音,在宽达一里的阵线上形成了一条长长的烟龙,而祖泽润听到无数的尖啸撞进自己所在的骑兵阵列之中,继而引发的就是铅弹入肉时的噗噗声音,他回头一看,自己身边的旗手脑袋已经炸成一团血雾,半截身子在马上跳动,而一团团的血雾正在马匹和士兵身上喷出,一瞬间,至少有三百骑兵直接倒下,有些人被击中,但更多的战马受伤,很多士兵直接被甩下。
砰砰!
又是一轮齐射,这次被打击的是另外一支骑队,只是那支离的远了些,只落马百余骑兵。
“冲上去,杀汉奸!”
长矛手从两侧冲出,手中矛枪斜指,已然是战吼出声。
“杀汉奸,杀汉奸!”
数百长矛手列阵而出,他们徐进极快,对着落马的士兵就是一阵乱刺,骤然被打击的骑兵乱做一团,被硝烟和枪声惊了的战马四乱窜,许多汉军骑兵还没有安好胯下战马,就被围上来的长矛手刺成了血葫芦。
侥幸没有被击中,还能控制战马的士兵哪里还管什么阵列,纷纷拉起缰绳就是像后奔跑,全然没了刚才进攻时候的嚣张跋扈。
祖泽润侥幸保住了一条性命,等到跑回本阵,回身清点,方才跟自己出阵的千余精骑,此时只剩下了三百余,过半被两轮齐射和后来的长矛手冲击给杀死,其余四散而逃,此时正北乌穆和武行率领的精骑追杀,属下散落了一地,祖泽润心中可谓滴血,这些士兵都是关宁军中的中间,是祖家在清国安身立命的本钱。
“卑职败,请将军治罪。”逃回中军的祖泽润跪在地上请罪。
图尔格看了一眼新军营的阵列,说道:“祖将军轻敌了,谁也没想到这东番岛夷如此阴险。”
“将军,东番岛夷阵型严整,士气高昂,看来不是能一击即溃的。”孔有德在一旁说道。
图尔格点点头,说道:“敌人中军我已经试探过,山顶有红夷炮十数门,其中过半可射三里,其余也是威力不凡,簸箕山山势陡峭,且有巨石、冰窟、树林阻隔,不利于军推进,所部是巡标营,马步参半,已然是占据了地利。”
说完,图尔格看向了何洛会,何洛会叹息一声,说道:“敌人车营阵列甚严正,火器极多,小火炮不下百门,我率数百骑兵冲杀,未曾触及敌车营,就是损失百余。”
防守簸箕山右翼的车营是来自即墨和文登二营,其车营也是临时组建,把辎重的货车全部调给他们,主帅也是曾樱亲自挑选,倒也贯彻了曾樱死守的命令,其把各式车辆横摆开两列,全部使用地桩,车辆之间还以铁链栓锁,不足之,用木料和钉钉封,前排战车,上树挨牌,下用土袋,中间布设火炮,而后排下面不设土地,方便前排士兵逃回。
这二营兵马火器甚多,主要原因是莱州湾胜,舰队缴获了太多的舰船,虽说不是西式船,但是明早早认识到火器在海战中的坐于,所有战舰上都有各式火器,小小的佛郎机缴获数百门,挑选了好的编入车营之中,东虏靠近,火炮连番施放,且不说效果如何,上百门火炮接连打响,气势极盛。
“岛夷这长枪、火铳和火炮,专克骑兵,还是以火器制火器,恭顺王,还是劳烦你出马了。”图尔格微笑说道,他看了一眼狼狈的祖泽润,笑道:“当然,也不能让你单打独斗,祖将军麾下也交由你指挥,破开岛夷防御。”
孔有德只能领命,对于进攻东番防守的一侧,孔有德倒是没有什么意见,毕竟敌人中军占据了地利,车营火器众多,过于难打,而东番只有步兵阵列,并没有什么难缠的工事,而那一侧空间充足,地形平坦,既利于展开兵力,也方便施展火器。
很快,孔有德接手了图尔格麾下超过一半的兵力,汉军旗加上支援过的满蒙士兵,超过了六千人,而图尔格已经与孔有德约定,在其主攻的时候,其他两个方向也会发动进攻。
而孔有德的进攻节奏非常缓慢,仅仅是一个展开兵力就用了两个时辰,当他麾下的红夷炮将十斤左右的炮弹射向新军营阵列之时,太阳已经西垂,再有不到一个时辰天色就要黑了。
李明勋看着迫近的汉军旗,略略点头,说道:“孔有德倒是一个持重的,就打一仗,赢也罢,输也罢,天黑就停战。”
“只可惜又是汉军旗,啧啧,真想和那群东虏真夷较量一番,好好杀几个真夷。”高锋有些失望的说道。
李明勋哈哈一笑,并不没有答话,他知道高锋对真夷的执着,这与明军的影响是分不开的,好像杀一个真夷能顶上十个汉军旗一般,而李明勋却对此不以为然,如今汉军旗早就不是创立之初用包衣奴才武装起来的军队,其中夹杂了太多的关宁军、东江军,那些都是百战余生的老兵,并不比任何一个真夷差。
轰轰轰!
孔有德麾下的红夷炮不断开火,炮位在阵线两里半之外,射过来的炮弹很有准头,显然在战争中,东虏已经有了一支素质不差的炮兵部队,第二轮齐射的时候,炮弹就击中了步兵的阵列,九斤多重的炮弹砸在坚硬的地面上,形成了跳荡,带走了两个士兵的性命还有两条小腿,从未遭遇过炮火轰击的步兵阵列有些混乱。
李明勋看了被击中的缺口,把士兵混乱的细节捕捉到了眼底,新军营的训练中,会用骑兵模拟冲锋,也会安排步炮协同,但是不会真的让火炮轰击阵列,士兵自然有些害怕。
“罢了,让重炮上来,看看能不能反击到敌军炮位。”李明勋有些无奈,他可不愿意让自己的方阵就这么挨火炮。
李明勋所说的重炮来自重炮营,重炮营编列十二磅和六磅两种火炮共计十八门,因为两个新军营都有四磅炮,所以部分的重炮都在簸箕山上,协助防守即墨营和文登营,李明勋只留下三门十二磅炮。
与海军要发展的铁铸重炮不同,陆军的十二磅炮仍然由青铜铸造,主要是考虑到重量,陆军十二磅炮倍径十八左右,采用青铜铸造,炮重不过一吨,加上炮车一点三吨左右,原本采用六匹挽马牵引,但是因为海运运力有限,从荷兰人手中购买的重型挽马没有运到登莱,重炮营临时采用了当地骡马,所以需要十匹牵引,而弹药车另需马骡。
因为使用更为先进的跑车和牵引装置,重炮进入阵地的速度很快,只有了一刻钟的时间便已经展开,开始进行试射,目标自然是三里之外的红夷炮,隆隆的炮声,也算是开启了双方的第一次决战,这一战将会决定登莱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