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文骢站在李明勋面前,歉然说道:“李人,原本拿了你的钱粮,应当坚守州,可是如今郑逆有投降之心,仙霞关若是丢失,八闽之地便尽落入满清之手,纵观浙闽交界之地,唯有我手下这支兵马,只得弃守州,支援仙霞关了。”
李明勋道:“博洛占了衢州,你要支援仙霞关,便是要绕道分水关,如何来得及?”
“此间之事谁又能说得准,总归要尽力一试,仙霞关尚有从衢州退去的黄文俊学士手下千余义勇,或可争取些时日。”杨文骢说道。
李明勋点点头,他对乌穆喊道:“派人去衢州送信,告诉博洛那个蠢货,就说他杀父弑兄的仇人李明勋在温州等他,若有胆量,便来一战!”
乌穆接令而去,杨文骢老泪纵横,他知道李明勋这是为自己争取时间,即便挡住博洛,也能分薄东虏一些兵力,他拜了三拜,上马而去。
田仰紧随杨文骢而去,李明勋看了看刘孔昭,问道:“刘国公,你不去吗?”
“我手下尽是些水师官兵,如何能习陆战........。”刘孔昭随口答道,但看了一眼李明勋,说道:“李人,你应该知道,他们是有去无回,我可不会去送死,也不会让手下这些弟兄去送死。”
“真是人个有志啊。”李明勋叹息道。
刘孔昭笑了笑:“李人,其实你和我是一种人,识时务懂权衡,我们这种人在瓯江北岸,策马沿江而行,观察着水面上的情势。
满清有了三五日的时间就搞清楚了温州的防御部署,东番加上刘孔昭部,也就四千余人,再加上两千水师,兵力完全和自己麾下这支军相提并论,但李明勋有瓯江天险。
瓯江在温州段至少也有五六里宽,从杭州调来的红夷炮根本掩护不住过江的士卒,而沿江所有的船只都被东番烧尽,士兵只能打造竹排渡江。
“三哥,东番岛夷把划桨战船藏在温溪镇一带,只待我们渡河,他们便是顺流而下,截断我们渡河船队,贸然渡河怕是不美,三哥,你有没有好法子!”岳乐跟在博洛身边,指着斜对岸的一个小镇说道。
博洛微微摇头:“岛夷所仗不过是舟船火炮之利,我等毫无办法。”
“那就眼看着那些岛夷把温州城中蛮子都带走吗?”岳乐怒气冲冲的问道。
博洛笑了:“别说带走温州城,就算带走温州府所有蛮子又如何,他东番也不过百万之数,我清如今占据江南、中原,百姓何止千万,东番必然不是清之对手。”
“可我还是心有不甘!”岳乐到底年轻,说道。
博洛拍拍自己弟弟的肩膀,说道:“我知道东番杀你我父兄,是不共戴天仇敌,但岳乐,任何时候都不应该莽撞,如今我肩负攻掠东南之重担,自当以局为重,撤兵吧。”
岳乐恨的牙根痒痒,博洛说道:“东番岛夷虽猖獗,靠的不过是有江河湖海之天险罢了,待剿灭了明朝,我清亦可以打造自己的水师,那个时候,岛夷逃到那里,我们就追到那里,纵然是天涯海角,也要为父兄报仇!”
“好,那就先攻闽粤,再图东番!”岳乐低声吼道。
博洛笑了笑,说道:“两广却是不提,这八闽之地必为我清所有,我已经给郑芝龙了一个闽粤总督的香饵,由不得这贪滑之人不上钩,郑氏号称闽海王,只要有了他的水师,那我们攻掠东番之日就不远了。”
李明勋在瓯江南岸看着博洛的纛消失在道路尽头,长出了一口气。
“主子,这下东虏应该不会进攻了吧。”乌穆笑呵呵的说道。
李明勋瞪了他一眼,道:“若是博洛要与我等拼命,在上游强渡,凭咱们手中兵马,怕是也难守住。”
“好了,你我去温州,许长兴应该是要到了,温州的事情就全盘委托给他,瓯江防务由赵三刀和顾三负责,你留下几十个护卫配合一下。”李明勋骑上马,返回温州。
乌穆嘿嘿一笑,摘下脑袋上的铁盔,拍了拍自己的光头,说道:“主子放心便是,我手底下那些家伙都是光头,贴上猪尾巴咱就是东虏真夷,等愿意跟咱们走的百姓迁徙的差不多了,我手下弟兄就到各城去喊剃发免死,然后让咱们陆军打个回马枪,把那些士绅全都抢个遍。”
“主子,不如我亲自留下来办这差使吧。”乌穆请求道。
李明勋摇摇头:“不,你跟我去福建,郑芝龙这蠢货要投降,我要你扮作博洛的使者去摘了他的脑袋!”
“那感情好!”乌穆舔了舔嘴唇。
福建,延平府、顺昌县。
隆武皇帝披头散发,在书房之中肆打砸,书房外面,侍从噤若寒蝉,皆是躲的远远的。
“朕躬德薄,怎么信了郑芝龙那等逆贼!朕对他郑家恩深义重,无有一丝怠慢,郑家何以报朕,攻取江西阳奉阴违,敌当前却撤兵自守,逆贼.......该死的逆贼!”隆武皇帝歇斯底里的喊叫响彻整个行在,只有旁边房间里太子哭声不止。
“皇上,朱成功从光泽而来,听闻行在于此,特来拜见。”一个内侍走到书房门前,说道。
隆武皇帝拔出一旁宝剑,怒道:“他带来多少人,定然是奉郑芝龙那奸贼之命来弑君的,朕宝剑在手,宁死不降!”
内侍连忙说:“皇上,朱成功只有百十人,都在城外,只身一人来行在的呀。”
咣当一声,宝剑落地,隆武皇帝道:“让他进来吧。”
郑成功走进了书房,看到满地狼藉,隆武皇帝正在一张简易榻上,披发沉思,郑成功走过去,跪在皇帝面前,说道:“臣该死,臣父有谋反之心,臣该死啊!”
隆武皇帝含泪问:“朕还有三分侥幸,不曾想是真的。”
郑成功道:“家父派人来让臣退兵去安海,已有二心了啊。”
“芝龙、鸿逵真要弃朕而去,弃明而去吗?”隆武皇帝握住郑成功的手,问道。
郑成功跪在榻前,哭泣说道:“臣父,臣叔,皆居心叵测,陛下......陛下宜自为计啊!”
二人相抱痛哭,郑成功哭了许久,忽然捡起地上的宝剑,割断了自己的头发,说道:“罪臣蒙陛下天恩,赐以国姓,无以为报,今日便去安海劝说父亲回心转意,无论成功失败,罪臣誓死不降清!”
隆武皇帝重重点头:“卿且安心去,可告诉芝龙,朕只当是他一时鬼迷心窍,只要回心转意,朕必然既往不咎!”
郑成功连连叩首,最终离去。
隆武皇帝坐在那里,许久不言,见皇后曾氏抱着孩子走进来,把太子放在榻上,独独收拾地上瓷片,隆武看着自己的子,忽然吼道:“郑芝龙,十恶不赦,万死难恕!”
曾氏说道:“陛下,万万不要和叛逆斗气,陛下且去赣州,等与湖广总督汇合,可振臂一呼,东山再起就是。”
“你说,朱成功能说服郑芝龙吗?”隆武问道。
曾氏微微摇头,也不知是不知道还是认为不能。
隆武皇帝略略点头,似乎知道了答案,他喃喃说道:“朕身为天子,为明死不足惜,但绝对不能看叛逆活于人世,哼,郑芝龙,你朕决计不会让你善终!”
不多时,内侍走进来,汇报了郑成功的行踪,隆武皇帝招招手,对内侍低声说道:“你安排人,送一个人去郑芝龙那里。”
八月中旬,博洛军经仙霞关进入福建,击败杨文骢和田仰所率之兵马,杨文骢死战不降,田仰率残军败退,被俘身亡,五日之后,满清军饮马闽江,切断了隆武朝廷向海外撤走的道路,接着,攻占福州。
八闽之地几无抵抗,博洛军横扫诸府,郑芝龙把本藩精锐兵马全部集中在安海周围,把一生积蓄战船五六百艘集中在此,一时之间,安海港口桅杆如林,风帆蔽日,郑芝龙要把闽海王的威风展露在博洛面前,让其知道,自己这个闽粤总督是实至名归的。
与此同时,岱山寺。
李明勋到了舟山的时候,鲁监国麾下兵马已经知道郑芝龙投降之事,这完全出乎他们的预料,舟山群岛风声鹤唳,人们不知道隆武皇帝的讯息,而众多从浙江撤出来的兵马,包括刘孔昭在内,纷纷转而支持拥立鲁监国,倒是让黄斌卿更加孤立无援。
“郑彩.......,郑将军,你怎么会在这里!”李明勋在人群之中看到了郑彩诧异问道。
朱以海微笑说道:“郑将军如今已经是我明朝廷的建威侯了!”
虽说郑芝龙投降让福建局势崩溃,但朱以海却是最受益者,原先落魄的他已经成为东南沿海抗清力量的唯一领导了。
郑彩笑了笑:“原来是李人啊,好久不见了,你问我为何在这里,是郑逆派我来攻打舟山,擒拿监国殿下去福建献给清虏,所以我就来了,哈哈哈,郑芝龙寡廉鲜耻不知忠义,我郑彩可和他不是一路人。”
李明勋微微点头,在原本历史上,郑彩也没有投降,成为了郑芝龙投降后最的遗产继承人,他拒绝了郑芝龙的要求,保护了鲁监国,只是与原本历史不同,因为李明勋在舟山调停,朱以海在舟山有了自己的地盘,没有被郑彩架空权力,不过眼下来看,郑彩是鲁监国手下最强一支,地位超然。
“李人今日到来,是为了郑芝龙降清一事吧。”沈廷扬笑问道,他让开身子,指了指桌上的地图,说道:“我等也在讨论此事,郑芝龙那逆贼降清也就罢了,若是为清虏所用,那清军水师兵马强壮,东南局势就危险了。”
李明勋见众人早有谋划,心中更是高兴,他也是这般想的,决计不能让郑家水师投靠了满清,说起来,郑芝龙既然能几次在沿海战胜拥有夹板船的荷兰人,也就能对付社团海军,绝对不能留这个一个隐患。
“真是英雄所见略同,我也有此意,愿与诸位共同谋划!”李明勋抱拳说道。
“好,有东番海军相助,此番定能破郑逆!”朱以海也是极为高兴。
李明勋问道:“建威侯,不知道郑芝龙一脉情况如何?”
郑彩说道:“郑逆在福建颇有威名,这些年着实笼络不少人,在族中更是一言九鼎,我来的时候,郑芝豹、郑芝莞、施福、施琅等人都是要降,有些人迫不及待连头发都剃了,唯一不愿意投降的是郑森、周瑞、周鹤芝,郑鸿逵可能也不降。但这些人说服不了郑逆,也被解除了兵权。”
“那郑逆是否信任你呢?”李明勋问道。
郑彩哈哈一笑,摘掉自己的头盔,露出金钱鼠尾辫来:“当然信,我若是不剃发,也带不出来这百十条船啊。”
“忍辱负重,真乃英雄!”周围人丝毫不吝啬赞美。
李明勋呵呵一笑,一把摘掉乌穆的铁盔,露出一样的发式,说道:“建威侯却是信得过在下,定然不止百十艘船,便是二百,三百艘船,也是有的!”
“李人的意思,让我潜回安海,里应外合?”郑彩当即问道。
李明勋点点头:“是的,只要在郑芝龙降清之前控制住郑家主要头目,那安海的郑藩水师还不是我们囊中之物,有这支水师精兵在,东南便不会崩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