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孙达言府中。
孙达言站在堂中,看着十几个仆人在周围慌慌张张的搬东西,焦躁的斥责道:“哎呀呀,你慢一些,那可是上好的元青花,摔碎了,你二百条小命也赔不得,你你你......搬那家具有什么用,不值钱的烂货色.......。”
一个年轻人跑了过来,看着孙达言满头汗,说道:“爹爹,这是怎么了,您不是去巡衙门了吗?怎么逃难一般呀。”
“博众啊,快些,快些,收拾东西,随为父一起离开苏州,这里不安全了。”孙达言知道自己这个小子不成器,成日便是在妓院青楼厮混,可如今也是骂不得了,连忙说:“方才巡人让我去议事,哪里是议事啊,是要打仗了,舟山的明军和海外的岛夷打来了,松江府的吴胜兆造反啦,苏州便是第一线,快些收拾,立刻离开。”
孙博众脸色变,说道:“可是父亲,孩看到城门都是关了啊,咱们出不去。”
“不慌不慌,在巡衙门,我捐了五千两,你哥哥又在洪人幕中效力,他土国宝就算是巡,也不敢怎么着,定然是要开门的,快些,一个时辰后出发,咱们去南京,这苏州是待不住了。”孙达言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快速说道。
这个时候,管家走了进来,忙慌说道:“老爷,巡人派了左营游击杨将军来,说是请你去一趟。”
“让他滚,老夫是不会再去了,岛夷和明军就要来了,再不走就是晚了,听说岛夷去了崇明,松江、崇明离咱们才多远,说不定贼人已经在路上了,把人打发了,打发了!”孙达言才不会给什么游击将军面子,纵然那杨国海是土国宝的外甥,
“哈哈,孙老爷,这可由不得你了,你不给我老舅面子,也得给那白花花银子的面子吧,哈哈哈,来人,请孙老爷去东城门。”杨国海走到了堂内,笑哈哈的说着,两个身材高的亲兵架起孙达言,便是塞进了轿子,不管孙达言如何叫喊责骂,都是无用,孙博众只得跟着去了。
一行人去了东城,只见路上一片混乱,街道上扔的全是垃圾,两侧的房门紧闭,一些士兵冲进商铺,声叫喊筹措军费,打砸抢劫。
东城门已经关闭,却是有四百多精兵在城内列队,孙达言看了一眼便知道有些不对,怕是杨国海的左营精兵都在这里了,也占了土国宝这个巡手下近三分之一的精锐。而城墙上下到都是搬运滚木石块的苦力,这里已经风声鹤唳。
“杨将军,莫非贼人已经到城下了?”孙达言满脸担心。
杨国海哈哈一笑,说道:“没有,但城外来了您的老朋友,巡人请您来验看验看。”
孙达言满脸不解登上城楼,看着城下有三百多人和五辆马车,人都是坐在地上,满身疲惫,许多人还挂了彩,地上摆着十几口箱子,露出的全是白花花的银子。
孙达言看了一眼,便是看到站在最前面的那人,正是海防游击顾荣,顾荣也看到了孙达言,喊道:“是孙老爷吗?”
“顾将军,你怎生在这里,岛夷来袭,你应该困在崇明县城才是!”孙达言高声问道。
顾荣说道:“孙老爷,巡人,岛夷人多炮多,卑职实在是守不住崇明,想要夺船上岸,心想府库内还有不少库银在,便是一股脑的收拾来,去码头去找船,发现那位吴掌柜要带着孙家的商款去投东番,索性斩了吴掌柜,一起送来,求孙老爷跟巡人求情,让卑职进城,卑职麾下还有这百十好手,定能协助守城,戴罪立功,他日击退岛夷,请巡人开恩,免了弃城之罪。”
土国宝也在城楼上,指了指地上一个脑袋,问道:“孙老爷,那是吴掌柜吗?”
孙达言捏着鼻子看了一眼,正是自家的外庄掌柜,这掌柜平日替自己打理崇明的棉田,也管着走私,孙家靠着崇明这条线,没少赚钱,因为动静,所以也打点过顾荣。
“没错,没错,是吴友星这混账,想不到这狗东西竟然敢投奔岛夷,真是该死,杀的好,杀的好!”孙达言也不知道吴友星是否投奔岛夷,这个时候,却也不敢说个不,连忙说道。
土国宝微微点头,问道:“城下那顾荣你可熟识,能否信任?”
这孙达言可不敢保证,他只得实话实说,道:“巡人,那顾荣是崇明人士,原本是一海贼,当年老夫在苏松办民团,他才投效,后来降了我清,才在江衙门弄了个海防游击的差事,能不能信老夫说不准,但这厮与岛夷将领顾三麻子有仇,而且仇怨不小呢。”
土国宝听了这话,道:“如今苏州形势艰难,正是用人的时候,本官便允其进城,另外,这厮说城下七万白银之中四万是你孙家的货款,这次便拿来犒军只用,只当拆借,等退敌之后,本官用今年的税收还你。”
孙达言气的牙根痒痒,心道等太平了,一定要到洪承畴那里好好告这厮一状!
城门被打开,杨国海已经得了土国宝的命令,待人一进来,便是要先把车上的银箱给夺下,他一招手,麾下的亲兵都是围了上来,随着洗髓的马蹄声传来,两辆马车就并排而入,快要出城门洞的时候,却是停下了,似是卡在了一起,杨国海一声喝骂,便是要带人过去牵马,这个时候,城门洞子里传来几声闷哼,杨国海感意外。
“将军,这马车卡出了,请里面的弟兄帮忙牵马!”杨国海看着两个牵马汉子从车下钻了回去,就听到里面传出声音。
杨国海鼻子动了动,感觉好像嗅到了血腥味,他也是老行伍,一招手,身后那几百亲兵持长矛靠了过去,门洞子里漆黑一片,只听到里面在喊着号子,似乎在推车,但却看不清什么人影,亲兵靠近呈环形靠近,靠近到了不足十步,忽然有几个黑黢黢的球体冒着烟飞了出来,一个滚落到了杨国海的脚下,定睛一看,是一个正在冒烟的手榴弹。
“开花弹.......。”杨国海一声喊,忙翻滚出去,只听耳边轰轰响起了爆炸声,接着便是血肉横飞,手榴弹扔了百十个,便是有上百士卒从门洞子里钻出来,其中过半已经披挂完毕,内外两层甲,头戴铁盔,手里不是双手斧就是苗刀、长矛。
清军被手榴弹炸的七荤八素,近百人当场殒命,更多受伤,硝烟也是弥漫周围,顾荣一身铁甲扑进了人群,双手持刀,就是对着清军一阵猛砍,其余清军尽是被杀散了,顾荣止住脚步,对周围人喊道:“穷寇莫追,跟我上城墙,抓住伪巡和孙达言那狗贼,老子重重有赏!”
百十人冲上了城墙,杀散了土国宝身边几十个士卒,把土国宝和孙达言抓了起来,此时城中已经乱,顾荣命令麾下士卒炸掉城门,进城扰乱。
而在城外,乌穆早就率领各部凑出来的近千骑兵,封闭苏州城四面八方的道路,每冲到一门,便是用木板和铁钉把那城门在外钉死,然后留下二百多人控制运河旁的城关和码头,其余骑兵奔向苏州城西北的钞关。
等到李明勋和黄斌卿率领四千步卒疾驰赶到的时候,苏州城里已经乱作一团,城内的官绅商贾没几个能逃走的,李明勋立刻让军队接管全城,清剿城中负隅顽抗之辈,并且执行宵禁政策,一天一夜过去,苏州城终于完全控制住了。
“阁下,这个便是伪巡土国宝!”顾荣把一身狼狈的土国宝扔在了李明勋面前。
李明勋看了看这个形容剽悍的家伙,哪里有一点官样子,说道:“明国平江将军吴胜兆早写信来,若是抓了你,便是送到他面前,你想不想去?”
土国宝吓的脸上没了血色,跪在地上咚咚的磕头,连忙说:“奴才不去,奴才死也不去啊,到了那贼人手中,奴才是生不如死啊。”
李明勋道:“哈哈,看来你和吴胜兆积怨很深啊,你可知我是谁吗?”
土国宝连忙说道:“人一看便不是明国之人,想来应该是来自台湾。”
“这是我们执政官阁下。”一个亲兵上前,打了两鞭子。
土国宝又是连连叩首,李明勋道:“土国宝,你背叛民族,投降满清,罪恶极,按我合众国律法,当满门抄斩,诛灭九族,但我也想给你个活命的机会,你是清廷的江宁巡,也算是一方员了,你若是能替我招降苏州全境,我饶你狗命,能招降常州府,饶你全家狗命,若是连镇江也能招降,呵呵,我在台北给你一千亩好地,如何?”
土国宝知道本就是胆小之辈,连连叩首谢恩,李明勋对顾荣说道:“你点验你的人马,我再给你一个野战营,立刻顺运河北上,招降常州、镇江二府,靖国公,苏州其余州县,便是劳烦你了。”
黄斌卿和顾荣自然李明勋,李明勋又道:“启程之前,你二部兵马先把城门洞子里那七万两发给士卒,算作贵部的出战银子,但我丑话说在前头,这三府乃是统帅部下辖之战区,若你二部在辖区内抢掠作乱,我麾下军法和宪兵,见兵杀兵,见将斩将!”
“哈哈,阁下,您瞧好吧,我亲自督领,谁敢祸害百姓,不用贵军动手,我亲自会斩了那些狗东西的!”黄斌卿笑呵呵的说道。
他如此高兴可不只是因为得了七万多两银子,还因为招降三府有招兵的好,按照统帅部下达的军令,所有战俘都要籍没为奴,但投降者都要遣散,合众国看不上那些杂兵,可不代表黄斌卿看不上,这三府的杂兵营伍让他和顾荣吃下,那便是一次扩军,即便只拣选精锐,麾下陆师也是可以扩充一倍。
事实证明,突袭苏州最的收获就是土国宝这个伪巡,这厮为了活命,在三府施手段,对自己亲信所据城池,便是巧言劝降,让其开城,对陌生官将所领州县,便是让伪装成清军,骗城赚城,七八日的功夫,便是横扫苏州、常州和镇江三府,但土国宝也只是保住了一家的性命,因为到了镇江的时候,这座城市已经被陆战营配合重炮给轰开了。
攻占苏州的当日,联合舰队分别从金山卫港、吴淞口、崇明港出发,四百多艘战船三万五千兵马浩浩荡荡进入了长江口,明军让吴胜兆留守松江,将他麾下五千精锐带走了半。
正是秋季,长江水位上涨,联合舰队借助潮涌得以进入长江航道之中,在出征之前,双方对舰船进行了拣选,吨位过吃水太深的船留在外海,以免进入长江运转不得,虽说秋季的高水位让更多的船得以进入长江,但也出现了另外一个隐患,那就是长江一些险要航道更难通过。
联合舰队如此浩浩荡荡的进入长江,根本没有任何一点隐蔽的意思,清军各地水师都是得到消息,一开始还准备拦截,但是当侦查到联合舰队的前锋是由海军的加列船和加莱赛船组成的重型桨帆船队,便是很自觉的逃往上游,一路只有小规模的冲突,应该是清军提督怕担不战而逃的罪责,故意开战几场,几次战斗没有影响联合舰队的速度,制约溯流而上的还是长江天险。
江阴鹅鼻嘴,镇江府的镇江山、焦山门、金山寺,这是南京到江阴的四天险要隘,清军守军暂且不提,这几个地方更没有碍事的暗礁险滩,但无一不是航道收紧的地方,有些地方长江宽不过千米,如此收紧的航道自然导致水流过快,很多地方超过了四节,这意味着,量以船帆为动力的船只根本无法逆流而上,即便是纵帆船,也得在风力充足的情况下通过,仅仅是在鹅鼻嘴,联合舰队就耽搁了四天。
这四天,明军在江阴一带强征丁壮和船夫,用划桨船拖拽船通过急流航道。
如此,对南京根本没有突袭的可能,清军见联合舰队要全力西进,便知道南京危险,城中的满汉臣在附近调集兵马,积攒粮食,全力守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