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锋作为元老之一,非常清楚,李明勋开辟北洋战区的山东战场是为了支援西南战场,主要目的还是吸引一定数量的清军,而不是歼灭清军的有生力量,把山东变成满清对外的主战场,无论高锋还是已经返回台湾的李明勋都很清楚,凭借北洋战区这几万兵马,击败张存仁的概率非常高,但那需要合众国全力的支持,显然这是不可能的。
正如合众国不会全力支持某一个兵种,合众国同样也不会全力支持某一个战场,作为一个海洋国家,合众国享受海洋带来的便利贸易的时候,也承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威胁,永远要留下足够的资源应对可能出现的威胁,而且,合众国正在快速崛起的发展期,相对于把资源投入到战争这个无底洞,元老院更愿意支持合众国利用这个战略机遇期发展,如果不是开辟山东战场可以抄掠满省缙绅带来的收益,李明勋根本不会把如此规模的兵力投入到这片战场。
可以说,制约高锋的并非是兵力或战力不足,而是国力不足。如今的山东战场,满清张存仁没有必胜的把握,所以轻易不敢言战,而合众国也不想打倾国之战,亦不会轻启战端,因此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合众国与满清之间都会于对峙状态,除非有任何一方拥有打破实力的平衡。
除了国力不足,在战术层面上,北洋战区也是面临诸多难题,骑兵数量不足只是其中一个方面,更重要的是,海陆两军的士兵都不太适应山东半岛严酷的作战环境,虽说合众国军中有量来自永宁行政区的土著官兵,他们在山东冬日的气候下如鱼得水,但不得不承认,合众国军的主要兵源来自长江以南,特别是以占据绝部分数量的士兵阶层。
在合众国人口扩张的历史中,第一波批量的移民来自山东,中原御虏和登莱撤退让合众国人口突破百万,所以在各行业中,山东裔因为提早加入而占据较高的地位,放在军队之中,量的军官和士官阶层来自山东,但是扩军却是在江南沦陷之后,来自江浙、福建和广东的丁壮规模的加入军队。
这些南方士兵在山东战场严寒的天气中表现的极为不适应,在西征过程中,因病阵亡的士兵甚至超过了阵亡人数,量的士兵在苦寒的天气中感冒发烧,而来自北地,以米为主食的南方兵也有些不适应面食为主的军粮,马匹同样如此,以印度卡提阿瓦马与南方战马杂交出的马匹也在北方冷峻的天气中倒毙甚为多,南北的气候差异超过了清军成为了主要的威胁。
无法决战,高锋只能选择另一种作战方式,消耗战!
北洋战区是合众国目前唯一一个跨兵种战区,海军和陆军都有参与,高锋以陆军提督之尊督领海陆两军的作战力量,这个战区集结了合众国七成以上的野战力量,还有四成左右的海军运输船队,当然,为其补给的还有量的民间船队。
除了在淮水与胶莱运河之间狭长地带的存在的量骑兵运动战之外,海军陆战队也联合舰队在山东南部地区,尤其是鲁南海岸线和江苏海岸线进行了量的登陆作战,这些登陆战往往以队为行动单位,每次登陆的士兵至多不过千人,上岸之后,对量的缙绅、地主阶层进行抄家拷掠,并且强行迁移各色手工业者出海,包括木匠、铁匠、郎中等拥有技术的人员强制迁出,而许多困苦的百姓,尤其是在死亡线上挣扎的佃农也主动跟随合众国军离开。
同样的规模移民也发生在山东,按照北洋战区的估计,青岛港会在两年之内迁移出五十万左右的移民,这些移民主要来自山东和江苏二省,而移民的主要安置点有永宁、吕宋和北年三个行政长官区。
在如今北风季节,吕宋和北年成为主要的移民接受点,而且其也愿意主动接受移民,而对永宁地区的移民则是先安置到济州岛,这部分移民会先参与济州岛的建设,等到明年西南季风起来的时候再行北上。
因为北方冬季冰凌封海的缘故,消耗战的战场范围被限定在了陆和青岛以南的区域,而当明年开化之后,整个渤海湾和辽东半岛沿海都会成为战场,届时,北洋战区会给满清造成刚打的压力。
实际上,目前的山东战场的局势已经超乎了李明勋的预料,在他原本预计中,清军与北洋战区的对峙会在青岛要塞周边形成,完全局限在某一战场,而现在,合众国把实际控制线推进到了胶莱运河,事实上占据了登州全府和莱州一府,而且获得了进入渤海这一满清心脏地带的优势,当然,这一优势需要明年春天开冻之后,才能真正显现出来。
既然登莱地区已经成为了实际控制区,那么军管会就要完成实际统治,在永宁和台北援助的官员队伍到达之后,登莱军管会正式挂牌成立,北洋战区把多达五千人的治安军交由其指挥,派遣赵君肃作为主帅,协助军管会完成对登莱地区的占领。
军管会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彻底清算和清理本地区的反动力量,前段时日,军主要清算的是城市和重要的卫所、集镇,在这个过程中,量的士绅阶层和世袭军官逃往农村,北洋战区西征的时候,其外无援助,内无兵马,只得瑟瑟发抖,整日害怕抄家灭族,但张存仁总督四省联军赶到山东之后,这群家伙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下活泛了起来,四串联,图谋对抗,不少人主动联络刚刚设立的青州营,打算与清军里应外合,而现在,北洋战区已经身出来,是时候清算这些人了。
成山卫,左千户所。
与绝部分的卫所一样,左千户所城已经破败的不成样子,城墙四角的望楼全部倒塌,只有东面那个还有基本的架子,西面城墙还有一个宽达二十丈的巨缺口,这原本就是长久未曾修理形成的裂缝和豁口,在永历二年的军攻击中,被数百斤火药炸开了缺口,居住在城中的几位千户和百户被席卷一空,或逃或杀。
这个原本应该有上千军户的千户所城,在城破之日只有寥寥百余户,其余军户要么逃离了,要么给当地的豪强士绅去当佃户了,城中百余军户都是本地千户的佃户,种着周围两千多亩的军屯田地。
成山卫拥有二百多年的历史,在清军入关的时候,这里已经拥有八位世袭的指挥使,至于指挥佥事、千户等世袭军官更是不胜枚举,实际上,当地州县每年要把量的税赋留存,以用来供给这些蠹虫,当然,合众国不会做这些事,世袭贵族和缙绅一样都是被清算的对象,被抓住的世袭贵族要被挂在了绞刑架上,要么已经在青岛要塞劳改了,如今的左千户所,有军管会的一位军官管理,除了原本的百十户军户,这里又安置了近千青州移民,翻了年,移民正在开垦荒地,修复荒废的灌渠,一切都井然有条,一直到一位逃走的世袭千户露面。
赵君肃率领十余骑兵冲入千户所,看到负责本地的军管会尉官,问道:“王兴国何时出现的?”
那尉官还准备了酒肉招待这位北洋战区的新晋将星,却不曾想连马都没有下,直奔主题,尉官连忙达到:“王兴国本人未曾出现,是他的手下一个总旗来千户所打听消息,被下面军户报告上来了。”
这原本只是寻常的情况报告,王兴国不过是一个逃脱的千户,却不曾想引来了赵君肃这等将官,尉官只得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那你可知道他在何?”赵君肃问道。
尉官跑出去,拉来一个军户,叩首在地,他回答道:“听人说,那厮现在在围山堡,这厮原本就是王兴国的属下,可以为将军带路。”
赵君肃喝问:“你会骑马吗?”
那军户答道:“会,但........。”
赵君肃对身边一个索伦尉官命令道:“阿达尔,给他一匹马,让他带路。”
阿达尔从宁古塔之战后就一直跟着赵君肃,他显然是知道王兴国对于赵军岁的意义,立刻把备马上的毯子、毡布放在了胯下战马上,对那军户喝道:“休要多话,快快骑马引路,少不得你的好。”
军户翻身上马,抱着马脖子前进,引得赵君肃一路向南而去,所谓的围山堡位于山间的一盆地之中,按照军户所言,那原本是一个百户所,但是被废弃了,只是围山堡周围有肥田上千亩,外人都不知道,被那王兴国占据,在明亡之后,引了一些难民入围山堡开垦,俨然成了其一私产,从左千户所逃走之后,王兴国便是去了围山堡。
按照军户所言,王兴国手下原本有四十多个家丁,但在左千户所损折半,如今麾下也不过十几个人,管着围山堡,过着土皇帝一般的日子,这次派人来,不仅是打探消息,还是出来买盐的。
围山堡距离左千户所七十多里,在进山之前,赵君肃才是下令休息,众人在背山的一谷中下马,寻来干树枝点燃炖煮了一锅干肉,香气扑鼻,把干饼掰开泡在其中,便是一顿好饭食,吃了半,一个身影出现在一侧的林中,赵君肃听到声音,拔出手枪,一个翻身躲在了一株树后,这时听到阿达尔的笑声:“将军,是个娃子,还是个残疾娃子。”
赵君肃探出脑袋一看,果然是一个十一二岁左右的孩子,面色枯黄,头发乱蓬蓬的,身上只是穿着满是洞的夹袄,脚上只有一只鞋子,另一只脚冻成青色,而他明显少了一只手,正瑟瑟发抖的看着他们,垂涎欲滴。
“来,娃子,穿上这个!”阿达尔把从马背上解下一双半新的棉鞋扔了过去,这棉鞋也是军鞋,是在营中时候所穿,暖和轻便,本地农妇纳的鞋底,极为耐穿。
那男孩套上这过的鞋子,走过去了,赵君肃舀了一碗肉汤递给他,孩子接了过去,看向赵君肃手中的干饼,赵君肃道:“你饿狠了,先喝汤,待会再吃饼,而且,你得先回答我的问题,再吃。”
男孩点点头,吃了一碗肉汤,有了力气,赵君肃问:“围山堡可是有个叫王兴国的军汉。”
“嗯。”男孩怯怯点点头,眼睛里全是害怕。
“那王兴国可是有一个姓张的婆姨?”赵君肃强忍住心中的激动,问道。
男孩轻轻点头,赵君肃抓住他的手,又问:“那可有一个姓赵的子,已经十三岁了。”
男孩的眼睛里满是惊恐的神色,赶忙摇头,喊着:“不知道,俺不知道........。”
赵君肃还想问,那男孩却是挣脱逃走了,阿达尔追上去,说和那男孩说了几句话,指明了去左千户所的路,才是返回,低声说道:“将军,那娃子确实不知,问他作甚,不如冲进那围山堡里,抓住那王兴国,便是知道你子下落了。”
“阿达尔,我后悔啊,当初离开山东时,就应该把他娘俩一并带走的。”赵君肃道。
原来这赵君肃在中原御虏的时候就加入了陆军,凭借一手的骑射功夫很快成为了骑兵军官,与他一同入伍的山东军户、百姓有不少,很多人拖家带口一同走了,没走的也给了安家银子,赵君肃原本想跟着合众国出去打五年仗,回来继续过日子,当时穷怕的他有贪图那二十两的安家银子,所以就把父母和老婆孩子留在了成山卫,却不曾这一去便是永别,等到登莱撤退的时候,他托人打听家人下落,却听闻父母饿死,妻改嫁的消息,而改嫁的对象便是那成山卫左千户所的王兴国。
“这便是命啊,谁知道明朝这般不耐打,谁又知道咱合众国的日子那般好咧。”阿达尔挠头说道。
赵君肃咬牙道:“走,去围山堡,老子再不能对不住他们娘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