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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续三日的晴好天气其实没带来太的帮助。
道路依然泥泞,到都湿漉漉的。辅兵们出外樵采,回来生火做饭时浓烟滚滚,味道呛人。
好当然也是有的。衣服晾干了,这让伙好受了许多。长期穿着湿衣服,即便武夫们身体素质好,总也不是个事。
另外还有一个好,那就是攻城战又可以恢复了。
定远军派了两千步卒北上,接近太谷关时,遇到了溃逃的数百梁兵,据闻是随朱汉宾一起来的土团乡夫。
滑稽的追逃战在野地里展开了。
双方在湿滑的泥地里艰难追逐着,时不时有人摔倒,远远看去像在放慢动作一样。
“别跑了!弃械者免死!”
“能跑到哪去?这个烂泥地你一天能走几里?”
“回来吧,不伤你等。”
“有蒸饼吃!”
最后一句话起了作用。逃跑的梁军乡勇不是傻子,知道汝州就没几个百姓,道路又这么泥泞,一天能跑十里地就不错了,能保证自己不饿肚子吗?
于是陆陆续续有人跑了过来,刀枪弓牌扔了一地。到最后一清点,五百三十三人,全是来自郑州的乡勇。
“从太谷关出来的?”有军官上前,问道。
“将军口音有点熟……”
“少贫嘴。”军官笑骂了句,道:“我就是汝州临汝县的。你等从何而来?”
军官确实没骗他。当年陈诚到河南募兵,河南府、汝州、许州、陈州是头。此人一开始编入了铁林军,因为技艺本身就不错,又训练刻苦,敢打敢拼,即便在强手如林的铁林军中也算佼佼者了,于是在整编之中去了其他军伍。
从军历十年了,先后在四支部队里干过,官也越做越,已然是一名副将,掌五百人。
“从太谷关溃出来的。落雁都朱将军跑了,有相熟的军士告知了声,伙听了,觉得朱汉宾这人太不仗义了,一起出来的,结果自己先跑了。”
“太谷关怎会放你等出来?”
“咱们在外头守寨子,伙一合计,直接走了。”
“关中情形如何?”
“死伤不少,士气低落。若不是那些长直军顶着,早溃了。出外樵采时遇到关城的人,都说夏——夏兵不顾死伤,猛攻猛打,再打下去,城内怕是要没几个人了。”
军官点了点头,转头吩咐道:“把俘兵都收拢起来,送回去。”
正在颍阳县内休息的王遇很快得到了消息。
“传令:整备器械,明日军北上,攻入太谷。”王遇立刻下令道。
“军使,或可将俘兵带上,劝降时用得上。”有幕僚建议道。
“是极。”王遇点头应允,道:“太谷关守军得知颍阳已失后,方寸乱矣。若能劝降之,能减少许多死伤,也是好事。精兵得来不易,一个顶好几个羸兵呢。”
四月十七,定远军使王遇亲率步骑一万余人北上,对太谷关残敌的肃清进入到了最后阶段。
……
“弟兄们,别打了!我等守河阳数月,没人来救。”
“霍将军可怜啊,等了三个月,也没等来救兵,无奈自焚。”
“登封、颍阳都丢了,你们能往哪去呢?”
“雨连绵,纵有救兵,怕是也过不来,别守了,降了吧。”
“你们也死伤快两千人了。打了这么久,敬你们是条汉子。降了吧,夏王仁德,不伤尔等性命。”
“顽抗有甚意思?若你们都是本乡本土的人,死守不降还可以理解。但一个汝州兵都没有,还守个屁!”
一场战斗刚刚结束,退下来的铁林军将士们正在休整。
雨停歇后,他们已经连续攻城两天了,杀贼数百。今日是第三天,一度攻上城头,前后斩首二百七十余级,当然自身也付出了很重的伤亡。
谁都看得出来,太谷关守不了多久了。
定远军遣人来报,在颍阳北收拢敌军溃卒五百余人。昨日举北上,在靠近太谷关时,又收拢溃兵数百,都是当初朱汉宾带过去的郑州乡勇。
如今太谷关内,据估算只有三千多守军,不会超过四千,且其中超过一半人心惶惶,若不是被人看着,随时会逃跑。
这座关城,最多还能守个十来天,然后就要崩溃了。外无援军,对士气损伤太了!
邵树德亲临一线督战。
河阳南城之战,铁林军参与了。
太谷关之战,又参与了。
这种高强度的战斗,死伤不会轻的,非常考验军士们的心理素质。
铁林军将士们缺的是什么?
不是武艺。事实上即便是那些蔡人新卒,基础技艺也不差,更何况苦练了一年,水平又提高了不少。
也不是纪律和装备。夏军的训练还是很正规的,又于长期的战争之中,没人敢在这方面偷奸耍滑,故这些从来不是问题。
缺的还是那股子刺刀见红的凶悍劲。这个练不出来,必须在与敌人真刀真枪,血肉横飞的战场上才能产生蜕变。
攻城战的惨烈,能够快速磨去新兵心理上的幻想、幼稚,让他们更快地向一个杀人机器转变,而且还是一个技艺娴熟、训练有素的杀人机器。
打完太谷关,再把他们拉到伊阙一带杀上几场。
这些年铁林军骨干失血过多,扩编又太快,虽说仍有许多老人传帮带,能够缩短新人成长的时间,但终究要多上阵,多战斗,如此才能更快地提高。
劝降似乎起到了那么一点效果。太谷关北城楼上,涌出来了不少人。便是方才战之时,也没这么多人挤在城头,看样子在城内休整的军士也涌了上来,军官也无法阻止,或者有些下级军官乐见其成。
劝降的人更卖力了,齐声高呼道:“降了吧。定远军马上要从南面进攻了,你们算算汝州到这里多远?这个烂泥地,旬日内能赶到吗?”
“给朱全忠卖命得钱几何?放心降吧,夏王明年就能破了汴州,届时都是夏王治下百姓,尔等可各回各家。”
“今日不降,两面夹击之下,尔等皆成齑粉矣。勿谓言之不预也。”
劝降的时候,城头的喧哗声更了。
“长直军的兄弟们也不用担心。灵州新建黑矟军,洛阳投降的军士都入军啦,而今月领粮赐两斛,一年发五次赏,还有春秋衣赐,正八经的衙兵,不用担心生计。”
“去草原上杀贼人,抢回的牛羊都可以分,不知道多自在。”
“若抢了妇人,还能重新安家。”
“吱嘎”一声,城门打开了。城头的军士哗然,纷纷涌了下去。
正在准备下一轮攻势的顺义军官兵面面相觑,这就拿下了?
……
阳翟县外,赵霖气喘吁吁地停下了脚步。
道路泥泞,斥候都放不了多远,待接到消息时,敌军往往已在近,他现在面临的就是这么一个情况:方才斥候来报,南方五六里外,发现了夏兵,约有七八百人的样子,牵着量马骡,正在赶路。
他稍稍想了一下便知,这是之前绕过登封县南下的飞龙军,概有一万人。看他们那样子,莫不是正在撤退?目标是阳翟县?
赵霖看了跟在他身后那些泥猴也似的军士,加起来还不到两千人,都是一路上陆陆续续收拢的。
“唉,打不了!”赵霖叹了口气,转头看向王彦章、杜宴球,道:“二位,贼军势,这阳翟还进不进?”
赵军使的威望在这几天急剧下降,王彦章、杜宴球都对他横眉冷对,显然意见很。赵霖觉得很没意思,我那是贪生怕死吗?我是为破夏军数千将士的前途考虑啊!出征时六千人,个个兴高采烈,士气昂扬,这会连两千人都凑不足了,个个垂头丧气,士气低落,再打下去,全军覆没是必然的。
王彦章闻言迟疑了一下,慨然道:“军使,贼人谓我兵少,必不敢战。不如反其道行之,主动迎上去,与贼人战一场。贼众惊讶之下,或为我军所败。末将不才,愿为先锋,率死士冲杀在前。”
杜宴球却有不同意见,只听他说道:“不可!若在数日前,我愿与王将军一同上前杀敌。然这会已经不能战了,战则必败,徒造死伤。”
王彦章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杜宴球,似是不理解数日前同样慷慨激昂、敢打敢拼的杜十将,怎么突然就不想死战了。
杜宴球苦笑了一下,道:“赵军使、王将军,你等不妨看看,将士们身无三日之粮,甲胄、器械多有遗失,怎么打?”
赵霖、王彦章下意识看了看那些累得不管不顾,直接坐在泥地里的军士们,相顾无言。
“那还是不打了。”赵霖立刻说道。
其实他本来也不想打,如今得到杜宴球支持,立刻下令道:“咱们向东跑,去许州。干粮省着点吃,还是可以坚持跑回去的。实在不行,路上再搜集一点,够了。”
王彦章默不作声。
杜宴球叹了口气,道:“军使、王将军,你们走吧,带上愿走的将士,我不走了。”
王彦章刷地出了腰间横刀,斥道:“杜宴球你欲降贼乎?不怕弟兄们将你绑起来,押回汴州问罪?”
杜宴球指了指那些七零八落瘫坐在地上的军士们,道:“王将军不妨问问伙是什么看法。”
赵霖眼皮子一跳。
这几日亡命奔逃,伙实在太狼狈了。体力、精力都消耗到了极点,说有三日粮,那是平均,很多人其实连半日粮都没了,都指望着进城再搜刮一番,吃顿饱饭呢。
若夏贼以粮诱降,他不敢保证军士们是什么态度。
另外,杜宴球降了夏王,其实也不是什么坏事。往日伙一起饮酒作乐,交情还可以,今后事有不谐,或许还能有人帮着说话。
想到这里,他连忙拉住了王彦章,道:“王将军,此番军败,皆我之过也。将军奋勇杀贼,勇冠三军,我知矣。回去之后,定向王请罪,并具陈将军勇战之功。这会还是先走吧,将士们疲累无比,无甲无枪,弓也没几张,这样子没法打仗的。”
说罢,硬拉着王彦章,招呼了下愿意跟他走的军士,踟蹰着向东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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